（五十九）心魔

    张起灵当即就要拉住她，可她的动作太突然了，还是晚了半秒，几人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冲了出去，连叫都不敢叫一声。

  他们的帐篷这时厉害地抖动起来，窸窸窣窣地声音变得格外清晰，帐篷布被压出一个奇怪的形状，支架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吱呀”声，眼见着就要支持不住了。

  不得不承认，那一刻吴邪已经完全忘记了杨淳的安危，脑子一片空白。他知道这帐篷一塌，他们也就是比她晚一步挂掉而已。

  可没想到，吴邪都已经认命地闭上眼睛了，外面的声响却开始越来越轻，那突出的帐篷布也慢慢恢复了正常形状，四周再次被死寂浸没。

  一直到安静了很长时间后，他们才意识到，这波攻击可能结束了。

胖子这才尽量压低声音，告诉吴邪刚才攻击帐篷的，是大量“野鸡脖子”互相缠绕形成的“蛇潮”，简直就像一个独立的软体动物一样，力量巨大。

  吴邪听到这儿，心几乎就凉了。刚才他们没听到杨淳发出半点声音，连惨叫都没有。如果外面是浪潮一样的蛇群，那杨淳就这么孤身出去，大概已经遇难了。胖子也是心急如焚，连连叹气，嘴里一遍遍低声念叨着稀奇古怪的祈祷，从哈利路亚一直到福生无量天尊。

  又等了很长一段时间，胖子实在忍不住，轻轻把帘布掀开一条缝，一丝光线就毫无预兆地透进了帐篷。

  是天亮了。

  胖子小心翼翼地走了出去，张起灵和吴邪紧随其后。雾气褪去了不少，还是显得晨曦的光沉甸甸的，但已足够他们看清所有东西。

  吴邪环视着四周，一下子呆住了。整个营地全垮了，帐篷全部坍塌，好像遭遇了一场威力无比的龙卷风，偌大一片地方，只剩下他们一个帐篷孤零零地立在那里。四周什么都没有，蛇一条都没剩下，风平浪静地好像昨晚的事情都是幻觉。

  “等等，你们看那边。那不会是——”

    胖子也观望着四周，突然眼睛一眯，手指着远处的沼泽，话说了一半倒吸了一口冷气，人就已经冲了出去。张起灵立即跟着他跑了起来，吴邪看着两人迅速远离的背影，骂了一声，也迈开酸痛不已的腿追了上去。

  吴邪眼神本就不算好，四周雾又没全散，随着越跑越近，他才依稀辨别出他们奔向的是什么。可就在他确认的一瞬间，他的脑子却一下子当机了，猛地停下了脚步。

  是杨淳。她在沼泽边蜷缩成了一团，背对着他躺在地上。

  吴邪还没有那么坚毅的意志，支撑他立刻去看这位善良的医生正面的样子。

  胖子和张起灵对于生死显然比他坦然得多，一步都没停地奔了过去，来到她身前。

  看到胖子那一刻的神情，吴邪就知道自己作了一个正确的选择。胖子当时看到她，一下子瞪大了眼睛，露出了一种震惊而惋惜的神色。张起灵看起来也没有先前那么淡然了，眉头微皱着。他慢慢蹲下来，把她紧紧蜷缩的躯体展开，让她躺平。虽然知道没意义了，但他还是把手按在她的颈动脉上。

  可他摸着她的脉搏，却整整一分钟一动没动。随后他又突然站了起来，一句话没说，抱起杨淳就朝营地飞奔。

  胖子和吴邪都傻了，在原地呆了一会儿，胖子才大喊了一声：“妈的，她不会还活着吧？”

  说完他就使劲拽了呆若木鸡的吴邪一把，差点让他摔个狗啃泥，又开始往回死命奔跑。那个方向正好迎着晨光，张起灵和杨淳淹没在了泛着金色的迷雾中，身影很快就变得若隐若现，像跑去了另一个世界。

  等他们赶回营地，张起灵已经把杨淳安放在了帐篷里，正在从她的医药箱里找血清。

  “小哥，你说句话再跑不行吗？她真的，真的……”吴邪喘的太厉害，一口气没续上来。

  “还活着。”张起灵罕见地接了他的话，也终于在一堆奇怪的瓶瓶罐罐里翻出了一支血清，给她注射了进去。这时候吴邪才敢好好低下头去看杨淳，没想到就那一眼，几乎看得他鼻子发酸。

  杨淳很白，身上有一点淤青都会很明显。可现在她的四肢都泛着一种可怖的青黑色，完全不像人的皮肤。再仔细一看，她身上的各个地方都能看到很深的血洞，仅露在衣服外的咬伤就有十多处，全是蛇的手笔，还在往外渗黑血。

    吴邪难以置信地自己去试了试，发现她确实还有很微弱的脉搏。

    他脑海里不断回放着昨晚她那个轻笑和决绝的背影，看着她满身的伤口，忽然就明白了什么。

    “她当时脱了外套暴露自己，然后跑去远处，把蛇群引开，救了我们。”他轻声道。

    “你们说她……唉，傻姑娘啊傻姑娘。”胖子也说不出话来了，只是不停地摇着头。

    被“野鸡脖子”咬了那么多口，早够普通人死几百回了，没人知道昨晚她经历了什么，又是怎么活下来的。

    “还好那些野鸡脖子心眼多，不在同一个人身上浪费太多毒液，不然阿淳就给咬成骰子了。”

    “也可能是它们发现咬不死她，不明白怎么回事，不敢再攻击了。”吴邪补充道。

    他们给她注射完血清后，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坐在那儿干等着，商量下一步要怎么办。西王母宫的入口都还没找到，他们就倒下了一半的人，实在让人心凉。

    又过了一个小时，杨淳发出了一声特别轻的呻吟，手动了一下，眼球开始左右转动。他们还以为她是要醒了，结果并没有，她只是开始很厉害地发抖，又把自己缩成了一团，全身都在不停地冒冷汗，很快就浑身湿透了，似乎在经受巨大的痛苦。

    “杨淳。”张起灵看她状态不对，神情严肃起来，喊着她的名字，伸手轻轻摇晃着她。

    她好像感觉到了有人在触碰她，轻吸了一口气，突然紧攥住了张起灵的手，嘴唇颤动着，一遍遍说着什么。

    吴邪怎么都听不清，胖子也凑到她嘴边听着，皱着大脸想了好久，才犹疑地开口道：“怎么像是在说，“杀了我”？ ”

    经他一说，吴邪也听着像，杨淳的声音却逐渐大了起来，变得越来越急促。这下所有人都听清了：

    “杀了我，求求你杀了我……不要，我把他们害死了，不要……杀了我！快……”

    吴邪听得心口抽着抽着疼，也不知道她是在梦里看到了什么，才会说出这么瘆人的话。

    她一直没能挣脱梦魇，不停地呢喃着，神情急切又痛苦。但好在张起灵又给她扎了一针血清后，她身上慢慢恢复了原本的肤色，青黑色一点点地消褪着，脉搏也渐渐平稳了下来。真不知道她吃过什么神药，才能抵住烈到这个程度的蛇毒。

    杨淳这样的状态，一直从清晨持续到当天下午，她才慢慢安静下来，昏迷了过去。其他人一边忧心着她，一边把装备和三个伤员移到了高处的神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