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蛊 （三十八）万蛊之宗

    黑瞎子眼见着三月坐起后，又慢慢地站了起来。姿态僵硬且不提，她还缓缓转动着脖子，环视着四周。

    当她的脸转向黑瞎子的方向时，他只觉得后背一阵阵发冷。

    刚才凝在她脸上的惊惧表情已经完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漠然。而那双眼睛里，又出现了那种他曾见过的冰冷眼神。她眼睛后面藏着的东西又出来了。

    她似乎看够了，竟缓缓迈腿朝着火圈走去。身后的长裙已经沾了火星，纯白的布料被烧得布满黑斑，与血液的深红色混在了一起。

    “三……”黑瞎子想开口制止她，却被身后的张起灵猛地捂住了嘴巴。

    没想到她走到火堆边缘，却自己停了下来，完全没有表情的脸，慢慢转向了人群的方向。

    她朝着那边，举起了还在流血的手，嘴唇开始蠕动，不知道念着什么。

    不一会儿，人群中明显爆发了什么慌乱，定睛一看，竟然是刚才那条金花大蟒窜了出来，这回它的动作却非常迅速，在密集的人群中穿梭，撞翻了一片人，还把几个人压在了它身下。

它重新回到了高台边，爬到了三月面前，竖起了身体，与她在同一个高度对视着。突然，三月猛地把手往下一指，那金花大蟒竟随着她手的动作，毫不犹豫地把自己砸进了火堆里。

    那真的是砸进去的，随着巨响，一阵焦糊味瞬间传了出来，大蟒开始发出一种凄厉的叫声，但它没有一点要逃走的意思，反而在火中翻滚着，冰冷的蛇身生生压灭了一片火。

    蛇还在痛苦地扭动着身体，三月就一步步踩着它的躯干，走出了火圈。

    底下的众人已经完全傻了，竟没人作出任何反应。很快，三月已经走下了高台，停住了脚步，看着众人，用一种极度冰冷，且对于黑瞎子和张起灵来说都完全陌生的声音，极慢地说了一句：

    “违逆者，死。”

    接下来发生的事，其实没有人会想要去叙述。

     三月说完后，毫无预兆地突然发难，飞起一脚踹翻了离她最近的一个男人，在他倒地的瞬间扑了上去，一手按住他，另一只手拔出了男人腰间的一把苗刀，毫不犹豫地刺进了他的脖子，随着鲜血呈喷溅状喷到她的脸和脖子上，她又把刀缓缓拔了出来。

    她看着被染红的刀尖，慢慢把刀凑到唇边，竟然舔了舔上面的鲜血。

    然后，她笑了起来，明艳得让人心惊。

    眉心上朱红的繁复纹样，已经被鲜血染得失去了原本的样子。

    苗刀很锋利，她回过头去，几刀就割掉了拖在地上碍事的裙摆。直到这个时候，底下的人才有了动静，当时那个领头人从人群里举着刀朝三月飞奔而来，边跑边对人群用苗话大喊着什么，似乎是在鼓动他们进攻。可惜，话还没说完，他也还没能走到三月面前，三月朝他一指，石台上原本已没了动静的大蟒竟然瞬间弹了起来，还带着火焰的，已烧没了皮的躯体直接撞向了领头人，长长的蛇牙刺进了他的脖子，就像它在不久前杀三月时那样。

    领头人嘴里最后发出了几声含糊的“咯咯”声，就倒在了地上，抽搐了几下，与那大蟒一块没了声息。

    鲜血终是刺激醒了那乌泱泱的几百号人，开始骚动，胆子最大的一批人又举着各式的武器，朝她扑了过来。三月的神情还是没有发生过变化，那样上位者独有的冷漠和蔑视，放在她的脸上，怎么看都让人浑身发凉。

    她并没有直接扑上去应战，而是用手接过了脖子上还在流淌的鲜血，均匀地抹在了手里的苗刀上。

    浩劫开始。

————

     黑瞎子其实已经不太清楚现在正在发生什么了。或者说，他是不敢相信。

    他亲眼所见，那些第一批被三月沾血的苗刀杀死或砍伤的人，在倒地之后，没过一会儿就又都爬了起来，神情茫然，竟转过头，开始疯了一般攻击自己的族人。尖叫和永远只来得及说出一半的求饶，一齐往人耳朵里钻，鲜血在短时间内，染红了整个祭祀场所。

    三月杀人的身法很奇怪，力气貌似也比平日大了几倍。听说疯子的肾上腺素分泌会超过潜意识的保护机制，从而导致他们的力气变得极大，不知道她是否也是这样。她用的并不是黑瞎子教给她的招式，而是一种极度狠厉诡异的身法，专割人喉管，甚至直接把对面人的头切下来。这完全不可能，她分明从没学过这样的身法。

    最诡异的是，那些反过来攻击自己人的人，用得也是与她一样的招式。

    一个人身上的血其实很多，特别是当头整个被割下来之后，脖子上的切口就会像水龙头一样不断喷出还热着的鲜血。这样的新鲜无头尸已经铺了满地，很快，没有一片土地没被鲜血浸透了。他们的头滚到了各个角落，其中一个头被打斗中的人踢了一脚，飞起来滚到了黑瞎子和张起灵脚边，嘴角还在淌血，大睁着的眼睛，正好盯着黑瞎子。

    四周除了血腥味，什么都闻不到了。

    到了后来，耳朵都被惨叫弄得麻木了，四周的声音淡了下来，只听得见三月疯魔的，一阵比一阵响的笑声。

    她本就被烧得残缺的白裙已经完全成了血红的。瓷白的皮肤淋满了不知自己还是别人的鲜血，看不出本来的样子。她就那样在尸山血海中穿梭着，似乎完全感受不到身上伤口的疼痛，只知道挥刀，砍人，再往刀上抹上自己的血，再去砍人，如一个不知疲倦的屠宰机器。

她这一方的“人”随着她的杀戮越来越多，比瘟疫传染还要快。那些沾了她血的人似乎都完全没有了自己的意识，成了属于她的武器。一场单纯的施刑，渐渐变成了两军死战，最后，直接成了以三月为首的，单方面的屠杀。

    张起灵与黑瞎子全程没有作出任何举动。在完全超出认知的事情之中，他们只有静观其变这一个选择。而且就算他们参战，也什么都做不了。

    他们完全不知道远处那个笑得癫狂的疯子是谁了。

    只知道她是鬼蛊。

    百阴之首，万蛊之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