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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赤脚童年

落日橙子糖

左昶幼时就被母亲发现其不太会感知疼痛,而发现的契机则是来源于母子俩同时遭遇左昶父亲毒打的那许多天里。

左昶的母亲钟玥生得极美,但对不甚发达、羞于表达美的偏僻城市居民来讲,这点便是继饕餮、贪婪、懒惰、淫欲、嫉妒、暴怒、傲慢的第八宗罪。

违背了伦理业力,生而俱来、洗脱不掉。

幼时还只是惹人觊觎,后来不少人会当着女孩唯一亲人爷爷的面开着变了调的夸赞玩笑,再后来爷爷年迈,女孩嫁无父无母的单身汉生子,这些虚伪的夸赞、评论便衍化为了猜忌、谩骂和侮辱。

故自左昶记事以来,耳边便充斥着亲戚朋友,乡里邻居乃至亲生父亲的满口秽言。

在小左昶的认知图式里,有些谩骂来得很没有道理,例如“你看她大夏天穿条裙子,是想露着脚踝给谁看?

“我看她下海还穿这么紧身的衣裳,就是想勾引这海边的爷们儿,恬不知耻!”

“她来我们家买肉的时候还对我家那口子说谢谢,这不是勾引是什么?”…………

诸如此类,枚不胜举。

左昶没有遗传到母亲的美貌与肤色,连唯一讨喜的酒窝都遗传自那个喝完酒就揍人的狗屁父亲。

他有时庆幸,但更多是无力、愤怒、心痛。

庆幸他长得并不像母亲,所以在外貌这部分他被那群高举伦理道义旗帜的人划分为了自己人,不会随意攻击。

无力心痛且愤怒自己连基本的外貌都做不到和亲生母亲类似,为钟玥辩驳的同时似乎都在坐实亲生母亲和自己不是一路人这一点。

接受不了这一点的除了左昶,就是他父亲左兴清。

初始隔着门板传来的秽言侮字都只是毛毛雨,后来演化成当着孩子面的拳脚相交,最终进化为不分对象的挥戈掷器。

左兴清平时再混的时候也不会对左昶动手,但也许那天午间左昶冲出来维护母亲的姿态过于出格,刺痛了父亲的眼,所以他也被打了,劈头盖脸的龙须菜砸过来后,暴力挥掷的鱼叉带着风声划过腰间,血顷刻就染红了搓洗得泛白的衣料。

之后的警察盘问、居委会调停、妇联登门……左昶都记不清了,只清晰记得鱼叉划过皮肉的那瞬间他的第一反应竟然不是激烈的疼痛,而是释放,是解脱。

老话说:万事开头难,这个”万“字范围极广,既有好事,也有坏事。

开了第一次的头,左兴清揍左昶这件事就更得心应手了。

而对左昶而言,挨打的次数多了,他的疼痛阈值真的比一般人高出许多。

明明现在他还能感知冷热;明明疼痛过后,他身体还是会遭受同等的伤害。

但,他就是怎么样都感知不到细微疼痛了。

钟玥再迟钝也察觉到了儿子如此怪异的情况,这位菟丝子一般的女性第一次在明知会遭受丈夫毒打的情况下,仍然带着孩子踏出了她前半生从未出过的县城,带着左昶找医生做检查。

医生的原话左昶已经记不清了,只依稀能忆起“目前还没有治疗这种综合症的技术”、“对健康无益”、“保持积极的预防和监督”等字眼。

这笔检查的费用算是打了水漂,回家后的娘俩也不可避免地回家遭了顿谩骂和毒打。

其实左昶觉得得这个病没什么不好,至少它能让左昶在遭到毒打时跑得比之前更快了,运气好时还能及时拖着母亲跑出去;左兴清没喝醉时也曾说,有了这个病能省不少看病买药的钱,手术都不用打麻醉了;邻居还同他顽笑:这个病多好,简直就是为你以后碰瓷工作量身定做的;就连不懂事的小朋友都来问他,哥哥,你是不是有不怕痛的超能力啊?能不能教教我?

再后来,连曾经会在深夜为他不知何时撞出的瘀伤黯然失神的母亲都渐渐认同了这些观点。

这个世界很奇怪,一个人说谎的时候很容易被群众揭竿而起,但如果群众都去造谣同一个人、同一件事,那当事人都会怀疑起自己来。

左昶也在不知不觉中认真思考起自己这个病是不是天赐的特异功能。

他在上交的小学周记里写:有没有可能是上天在撰写剧本的时候突然反悔,在得知他有一个热爱给他人创造疼痛的父亲时,又补赐了他一身不怕伤痛的体魄。

老师评语只有两个字——加油。

于是左昶就自行加油求证了。

这个想法的求证之路还挺长远的,从不躲不闪周围人的目光,到全然不惧混混的拳头,再到提着烟盒儿主动挑衅父亲(挑衅不能太过,毕竟自己读书的时候家里只有钟玥一人。)左昶用自己的身体,一步步推行验证这个想法的真实性。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很久,直到高二那年,谌律时出现。

那场放学后的校外约架是左昶主动挑起的,但对方厚脸皮妄想以多对一是他没有预料到的。

理所当然地被掀翻在地,意料之中地仍然感受不到疼痛。

后来车轮战的持续时间过长,左昶还萌生了一个”要不你们一起上吧“的想法。

只可惜这个想法只来得及萌发没来得及践行,对面染着红绿灯造型的三人就被不知从哪个角落里冒出来的谌律时利落地捶倒了。

那日金乌西坠,天地间尽被笼纱,背光立于左昶身前的人垂着头看他,眼神如穿越了泱茫灰雾后跌化在草间的雪,海边小城的咸腥气息都仿佛被这一眼净化了。

左昶躺在地上好一会儿没弄清楚眼前陌生的状况,最后扶着墙站起来的时候没忍住,问这位脸生到从未在他脑海成过像的白衬衫少年:“你知道我有无痛症吗?”

为了防止对方误以为他在胡乱释放男性魅力,他还特地把“不怕痛”三个字更改为拗口的病理学名。

谁知道对方根本没有在意他的问题,而是盯着他被撕毁的T恤衣摆,牛头不对马嘴地说:“你腰上有伤。”

腰上当然有伤,不仅有方才”红绿灯们“捶出来的新伤,还有小时候被鱼叉划过后缝了十六针的陈伤。

左昶被他说得一愣,手不自觉地按上了早已愈合的刀口,也就在这时,他无限清晰地感受到了伤口传来的一丝疼痛。

只是这丝感觉太像临时出现的错觉,如昙花一现,左昶还没来得及分辨真假时,它便云散烟消了。

当天晚上左昶在家抹碘伏的时候更加肯定白天的那一瞬只是错觉。

毕竟没道理施暴做不到的事情,无心的保护却可以。

这个小城实在太小,左昶在第二天就知晓了昨天的“错觉小子”有个文绉绉的名字——谌律时,是新搬来沣海县山岩镇的外来户,家户成员组成还是街坊口中违背伦理业力的孤儿寡母组合。

和同“犯了禁忌”的左昶家占了什份街一头一尾,距离之远,给当时热衷于集中一处指点江山的大妈们造成了严重困扰。

她们展现出了前所未有的团结,上午过街头,晚间访街尾。

不过这样的行程没持续多久。

没办法,外表干净看起来好欺负的外来户婆娘和娃娃太凶了。

中午泼开水,晚上倒脏水,遇到骚扰的时候能一天去警局、居委会举报街坊十趟,文武双全,丝毫没有作为孤儿寡母不能抛头露面的觉悟。

这出闹剧轰轰烈烈演了十几天,驻扎在镇上的公职人员被烦到不行,最后还是汇报上级自行组织了一小队成员下乡宣传以“家庭平安,乡镇才平安;乡镇平安,社会才平安。”为口号的家访活动,这场闹剧才渐渐平息。

整个镇子表面上和平了不少,连带着左兴清打钟玥和左昶的频次也跟着降了不少。

这场闹剧的胜利者没有给左昶打招呼,就成为了吹进他囹圄童年缝隙里的一缕风。

托这场闹剧的福,左昶的日子空闲了许多,对外约架的频率也因此稳定了许多,对疼痛的感知度也很稳定,和被打的概率维持零十开的样子。

求证之路漫漫其修远兮……

而之前的英雄救“美”也果真如错觉一般,再没有在约架的途中发生。

偶尔在学校遇见谌律时的时候,人家也如同陌生人一般与他擦肩而过。

左昶刚开始还有种“他如果和我主动打招呼,我就回一个点头”的冲动,不过看人家这极力避免与自己掰扯上关系的举止,左昶再大的冲动也渐渐被磨平了。

本以为他们俩就这样形同陌路下去,谁知不久后发生的一件事却悄悄打破了这种平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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