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噩梦

12.噩梦

刘殃离他爸远了些，就在屋门口不远处站定。

他看向堂姐指着的那人。

男人是刘殃的堂哥，身材有些清瘦，长相清俊，叫刘瑾，已经快三十的年纪。他是大娘家的孩子，也是他们刘家小一辈里的第一个男丁。

刘瑾虽然是跪着的，但背还是挺得很直，他低着头，身形单薄，被一群人围着，显得格外特殊，并且孤独无助。

刘殃爸先是见刘瑾跪着，心底一沉，他大哥离世的早，这孩子刚出生没一年就没了爹，他平日便帮忙多照顾了些，算是看着这孩子长大的，刘瑾从小就懂事，平日里努力念书，也不忘帮家里干农活，亲戚邻里也都很喜欢这个孩子，可是他偏偏……

“爸，妈。”刘殃爸先跟两个老人打了招呼，“大妮儿，事情已经发生了，阿瑾也还不懂事，你先让你弟弟起来。”

大哥家里，大嫂性格本就有些柔弱没什么主见，没了丈夫后消沉了很久，但家里又有一大一小姐弟两个孩子养活，她想出去打工养家糊口奈何那时刘瑾年龄还太小连一岁都没有，只能借亲戚的钱边种地边看孩子。

而刘瑾的姐姐大妮儿看她妈太辛苦，家里又欠了亲戚不少钱，硬生生断了想学习考高中考大学的心思，在十二岁就辍了学，在弟弟两岁以前就在家里帮忙照顾妈妈和弟弟，一边种地一边去别人家里做农活补贴家用。

到了刘瑾三岁多的时候，她妈妈因为在地里干活摔伤了腿，因为没钱上县里的医院看，硬是在家里躺了半年多才勉强能下床走动，从那以后，大妮儿发现他们不能只靠种地借钱生活了，妈妈年纪越来越大，弟弟也一天天长大，她决定出去打工。她想照顾好妈妈，想把钱能还回去，想供弟弟上学，延续她的大学梦。

在外漂泊的青涩少女在原本可以幻想爱情的年纪里，用稚嫩柔软的肩膀扛起一个家庭。

走上社会的道路实在太苦了，大妮儿被骗过，也差点被卖过，在其他同龄人笑着走进校园时她也捡过破烂过，每一次坚持不下去时，她就会通过电话亭给家里的大哥大打个短短的电话。

她会忍着眼泪，去听听妈妈的声音，听听年幼的弟弟奶声奶气地叫她姐姐。

妈……最近家里咋样？弟弟没调皮吧？

大妮儿，家里啥都好着，阿瑾乖得很，你不要担心，你一定照顾好自己，干不下去了就回来，你还有妈妈在……

姐姐！你照顾好自己，我也会照顾好妈妈的，我以后一定要挣很多很多花不完钱，全都给妈妈和姐姐……

大妮儿泣不成声。

她告诉弟弟：一定要好好学习，延续她的大学梦，考个好大学，出人头地……

她这个弟弟，有乖乖长大，有好好学习，从小学到大学都能年年拿奖学金，他有了重点大学的毕业证，有了份体面收入高的工作，每月都要汇给她和妈不少钱，一切都像大妮儿想象的那样，可是偏偏为什么？

“老四，刘瑾他可没脸起来，瞧瞧干得什么恶心勾当？”刘殃他小叔捂着嘴，看刘瑾像是看什么恶心反胃的东西似的。

“老六你少说两句！”小姑拽了拽小叔。

“五姐我说两句怎么了？刘瑾他既然能干得出和男人亲嘴上/床的恶心事儿还怕人说吗？这小兔崽子可真够变态恶心的！”

刘殃看见堂哥的背僵了僵，双手紧握成拳。

“咳咳咳！咳咳咳咳！”爷爷气得咳嗽了几声。奶奶和大娘的眼泪留得更多了。

“爸……我看该不会是刘瑾他得了精神病了吧？要不让大妮儿带他去看看医生？”显然二伯也不能接受大哥家的儿子找个同性当对象。

“他那哪需要去看医生，我看直接关精神病院算了，省的在外面危害社会！亏得我儿子都结了婚，不行我得去把院里的小孩儿们拉远点，要不然带坏了他们怎么办，刘瑾你可够不要脸的了。”大姑性子泼辣，一点点小事就能和邻居骂起来，思想更是陈旧，一心认为什么手机电脑都是害人的玩意儿的那种。

“妈！”

大妮儿一声尖叫，她妈这会儿竟是被气晕了过去，小姑和老太太赶紧去帮大妮儿把人扶到后屋床上照顾去，大姑也把中院里的小孩带去后屋另一个房间。

现在前堂只剩下几个男的。

刘瑾想起身跟去看看妈妈，却被小叔踹倒，“你可真够晦气，我看大哥也是被你克死的吧！变态！垃圾！神经病！你怎么不去死？”

刘殃爸见六弟要上拳脚，连忙拉开阻止，“老六！”他这小弟性格有些暴躁 ，有些暴力倾向，正是因为这快四十的人了还没能成家。

刘瑾默不作声地从地上起来，想去后屋看看他妈妈。

“堂哥……”刘殃不知道为什么，有些哽咽。

大姑和小叔口中的厌恶恶意，二伯眼中的躲闪，大娘的沉默和堂姐的恨，以及他爸的没有表态……

他曾在网上刷到过一个关于同.性.恋的话题，一面也大多都是关于这类群体的谩骂唾弃，他们认为这是有悖纲常的，认为这是病，认为他们就应该下十八层地狱……

喜欢一个性别一样的人真的就这么罪不可赦吗？

 突然堂姐从后屋出来，怒意无法再忍下，眼睛看到靠在玉米架上的扫帚就顺手抓起直奔刘瑾。

扫帚把狠狠抽在刘瑾身上，露在外面的皮肤顿时通红充血。

“姐……”这是今天刘瑾跟人说的第一句话。

抽了刘瑾好几下时前堂的几人才反应过来，刘殃爸和二伯连忙想拦住大妮儿却不敢上去，大妮儿她气红了眼，谁靠近就要跟着挨打，连爷爷想说什么也被阻拦住。

“我让你出去乱搞！？”

“姐……不是！”不是乱搞！

“你特么是想当变态还是疯子？”

“不是！”不是的！刘瑾摇头，他不是变态，不是疯子！

“我看你是病得不轻，我今天非得打醒你！”

刘瑾忽然泪崩了，“我没病……”

“我告诉你，你最好赶紧断了和那个男的的关系，好好娶妻生子！”

嗡——

刘瑾感觉他好像失去知觉了一样，歇斯底里的声音远去了，疼痛也远去了，印象里那个待他温柔体贴的男人似乎也要跟着远去……

“我不要……”我不想离开他……

见到堂哥已经恍惚，一副被逼得崩溃的样子，刘殃觉得他真的再看不下去了，就那样不顾一切地跑了过去，把人护在身后。

就像小时候堂哥把他护在身后赶跑野地里来的疯狗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