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把树林的影子拉得很长，斑驳的光透过枝叶洒在青石板上，像撒了一把碎金。秦羽书拉着阿离跑了不知多久，胸口的闷痛渐渐加剧，手脚突然像被抽走了力气般绵软无力。她脚下一个踉跄，带着阿离从半空中往下栽——方才为了逃命，她急着运功，竟没察觉身体早已到了极限。
“小心！”阿离眼疾手快，立刻运转内力，左手死死攥住秦羽书的手腕，右手撑在她腰后，硬生生稳住两人下坠的身形。脚尖落地时，他还特意往后退了半步，用自己的后背挡住身后的树干，避免秦羽书撞上去。
“好险……”阿离捂着胸口喘了口气，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他转头看向秦羽书，见她脸色苍白如纸，嘴唇泛着不正常的青紫色，连忙伸手探向她的脉搏——指尖触到的脉象紊乱急促，像被狂风搅乱的湖面，毫无章法。“不好！阿羽，你怎么中毒了？”
“中毒？”秦羽书愣了一下，方才只顾着躲避酒客的追赶，竟没察觉异样。她这才想起，逃跑时似乎有什么东西擦过肩头，当时只觉一阵微麻，还以为是树枝刮到。她下意识地运了运气，胸口的痛感骤然加剧，喉间泛起腥甜——糟了，运功只会加快毒素扩散！
她猛地扭头，看向自己的左肩：青色衣料早已被浸湿，温热的液体正顺着衣摆往下滴，在地上晕开一小片暗红。她伸手按住伤处，指尖触到一个尖锐的硬物，顺着边缘轻轻一拔——一枚三寸长的银针被拔了出来，针尖发黑，泛着哑光，针身上还凝着一点深褐的毒渍。“阿离，我中暗器了。”
阿离接过银针，放在鼻尖轻轻嗅了嗅——一股腥甜中带着腐臭的气味扑面而来，那是他在师父的医书中见过的剧毒特征。他脸色骤变，声音都有些发颤：“阿羽，这暗器上淬的是蛇毒，而且……而且像是欧阳锋的‘西域黑鳞蛇毒’！”
欧阳锋的蛇毒冠绝天下，向来无解。秦羽书心中一沉，眼前阵阵发黑，身体像灌了铅般沉重。她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只吐出“这下完蛋了”四个字，便眼前一黑，彻底昏了过去。
“阿羽！”阿离连忙扶住她软倒的身体，无奈地叹了口气，“唉，又是麻烦多多的一天。”他从锦囊里掏出一颗解毒丹，撬开秦羽书的嘴喂了进去——这颗丹药虽解不了黑鳞蛇毒，却能暂时压制毒素扩散，保住她的性命。他熟练地将秦羽书扛在肩头，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朝着不远处的小镇走去。夕阳的余晖落在他们身上，把两个身影拉得很长，像一道孤独的剪影。
秦羽书昏睡了整整两天两夜。再次睁开眼时，映入眼帘的是客栈房间的雕花床顶，鼻尖萦绕着淡淡的草药香。她动了动手指，只觉浑身酸软无力，却比昏迷前舒服了许多。
“麻烦精，你可总算醒了。”一道带着倦意的声音传来，秦羽书转头看去，只见阿离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双眼熬得通红，眼下挂着浓浓的青黑，像画了两道墨痕。他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眼泪都快流出来了，显然是守了她两天两夜，没好好休息。
“阿离，我还活着啊？”秦羽书撑着身子坐起来，看到阿离这副模样，心中又心疼又好笑。她伸手想摸一摸他的头，却被阿离躲开——这小子，还是记着不让摸头的事。
“有我阿离在，你怎么能死？”阿离说着，从锦囊里掏出一颗药丸，塞进秦羽书嘴里，“师父临走前把你交给我，要是照顾不好你，等他回来，不扒我一层皮才怪。”药丸入口微苦，却带着一丝回甘，秦羽书知道，这是阿离特意加了蜂蜜炼制的，怕她嫌苦不肯吃。
秦羽书咽下药丸，语气变得严肃起来：“阿离，欧阳锋的蛇毒向来无解，你……你是不是也束手无策了？”她没有质疑阿离的医术，只是清楚这毒的厉害——连黄药师那样的医术，恐怕都要费些功夫，更何况阿离还只是个少年。
阿离低下头，手指抠着衣角，声音低了些：“嗯，这毒我解不了。我现在只能用师父留下的药方，每天给你喂药，暂时压制毒素，不让它扩散。可师父不在身边，咱们最好还是尽快回谷里——师父的医书里藏着很多古方，说不定能找到解蛇毒的办法。”
秦羽书沉默了片刻，目光转向窗外。客栈的窗棂上糊着薄纸，能看到外面的天空——方才还是晴空万里，此刻却乌云密布，狂风卷着树叶，像是要下雨了。她忽然开口，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阿离，解毒不用回谷里，我们去华山吧。”
阿离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他看着秦羽书的侧脸，眼神里带着了然：“你是想去找黄药师，对不对？”十日之后便是华山论剑，黄药师定然会去，而且以黄药师的医术，或许真的能解欧阳锋的蛇毒。
“阿离果然聪明。”秦羽书转过头，对着他笑了笑。只是那笑容里，藏着几分复杂的情绪——有不得已的无奈，有对未知的忐忑，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期待。
“照顾你这两天，可把我累惨了。”阿离伸了个懒腰，站起身打了个哈欠，“你自己先歇着，我去隔壁房间补觉。其他事情，等我休息够了再商量。”他虽是个少年，却通透得很——他知道秦羽书不愿提及对黄药师的念想，也不愿揭她的伤口，便找了个借口离开，给她留些独处的空间。
看着阿离离去的背影，秦羽书轻声说了句：“谢谢。”这一年来，若不是阿离和他师父，她恐怕早就不在人世了。这份恩情，她记在心里。
“哗啦啦——”
窗外突然下起了大雨。雨珠砸在屋檐上，串成垂落的玉帘，被风一吹，便斜斜地扫过窗棂，溅起细小的水花。秦羽书伸手，从发髻上取下那支檀木簪——簪身温润，雕刻的缠枝莲纹早已被摩挲得光滑，这是她从现代带来的唯一念想，也是她与那个世界最后的联系。
她指尖轻轻摩挲着簪子，喃喃自语：“一年的时光，真快啊……黄药师，你可还安好？”她想起桃花岛的桃林，想起药庐的烛火，想起他冷着脸递药瓶的模样，还有最后那只空了的青瓷药瓶。“或许，你早就忘了我这个微不足道的药人了吧。”她自嘲地笑了笑，“我对你的记忆，也快要模糊不清了。”
“不过，我很幸运。”她的声音软了些，眼底泛起一丝暖意，“在这个世界，又遇到了厉害的大夫。他老人家医术高明，还有一颗慈悲的心，托他的福，我又没死成。”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这双手曾因凝血障碍流血不止，如今却能稳稳地握住檀木簪，“倒是变得越来越贪生怕死了。”
雨越下越大，敲在窗纸上，发出“哒哒”的声响，像在诉说着什么。秦羽书将檀木簪重新插回发髻，目光再次投向窗外的雨帘：“若不是因为这次中毒，或许我们真的会再无交集了。”
她不知道，此刻的华山脚下，黄药师正拿着一张画着她容貌的画像，向过往的行人细细打听。画像上的女子眉眼温婉，发间插着一支檀木簪，正是她男装打扮下的本相。他寻了她一年，从江南到大理，从桃花岛到华山，从未放弃。
一场因毒而起的华山之行，一场跨越千里的追寻，即将在雨幕中，拉开新的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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