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玉跪在地上,心焦地看着院中众人围着青面人寒暄,全然没人提及吐血的秦羽书。她悄悄拉了拉陆冠英的衣袖,声音细若蚊蚋:“少爷,那位姑娘还在吐血呢,再不去看看,怕是……”
话音刚落,一道清冷的声音便从鬼面人方向传来:“你家少爷救回的姑娘在何处?”黄药师耳力惊人,小玉的低语竟一字不落地钻进他耳中。他指尖摩挲着玉箫,语气听不出情绪,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再迟些,怕是真要没命了。”
“冠英,快带师祖过去!”陆乘风连忙吩咐,轮椅在地面划出轻微的声响。陆冠英应声点头,快步朝着秦羽书的房间走去,黄药师紧随其后,青色衣摆在风中轻轻飘动。
此时的房间内,秦羽书正经历着冷热交替的折磨。额头上的冷汗浸湿了鬓发,贴在苍白的脸颊上,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胸腔的钝痛。她强撑着从床上坐起——归云山庄是陆乘风的地盘,而陆乘风是黄药师的徒弟,她生怕在这里遇到那个让她心绪难平的人。她跌跌撞撞地找到一身干净的襦裙,胡乱套在身上,连系带都没系紧,便伸手去拉房门。
“砰——”
手掌刚触到门板,门便从外面被推开,秦羽书猝不及防地撞进一个坚实的怀抱。鼻尖萦绕着熟悉的墨香与草药香,她猛地抬头,却对上一张青面獠牙的鬼面具——狰狞的纹路在昏暗的光线下格外可怖。她吓得连连后退,胸口的闷痛骤然加剧,一口鲜血“噗”地吐在地上,眼前阵阵发黑,身体像灌了铅般沉重,直直地向后倒去。
黄药师眼疾手快,上前一步稳稳抱住她。入手的身躯滚烫又虚弱,他低头看着怀中人事不省的女子,面具下的眉头微微皱起,低声道:“果然是你。”
“爹,这个药人怎么会在这里?”黄蓉跟在后面,看到秦羽书的模样,惊讶地指着她,语气中带着几分不满——她还记得,这个女人曾穿了母亲的衣服。
“师母?不可能,这人长得怎与师母一般模样……”陆乘风见秦羽书的模样也是心头一惊,但不敢发出一句声响。
“蓉儿,你们都先出去。”黄药师没有看黄蓉,目光落在秦羽书苍白的脸上,又转向陆乘风,“乘风,把你的药箱取来。”
“是,师父。”陆乘风连忙应下,转身去取药箱。黄蓉还想说什么,却被郭靖拉了拉衣袖,只好不甘心地跟着众人离开,临走前还不忘瞪了秦羽书一眼。
房间内很快只剩下两人。黄药师将秦羽书抱到床边,轻轻放在床上,伸手为她号脉。指尖触到她腕间的脉搏,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且脉象紊乱,显然是药性相冲引发的内损。他从药箱中取出纸笔,快速写下药方,吩咐门外的丫鬟去抓药、煮药浴汤,又取出银针,在秦羽书的胸口、手腕等穴位上一一扎下——银针刺入的瞬间,她皱了皱眉,却依旧没有醒来。
药浴汤很快煮好,丫鬟们将浴桶抬进内室,又退了出去。黄药师小心翼翼地将秦羽书抱起,褪去她身上的襦裙,将她放进温热的药汤中。药汤泛着深褐色的光泽,里面漂浮着草药的残渣,温热的液体包裹着她的身体,稍稍缓解了她身体的滚烫。
门外,黄蓉扒着门缝偷看,见黄药师如此细致地照顾秦羽书,气得狠狠掐了郭靖的胳膊一把:“爹太过分了!他从来没有这样对过别人,他是不是把娘忘了……”
“蓉儿,那位姑娘病得很重。”郭靖揉着被掐红的胳膊,憨憨地说道,“黄岛主是在救她。”
“哼!我不管!”黄蓉噘着嘴,拉着郭靖转身就走,“靖哥哥,我们去别处玩,不理他们!”
屋内,黄药师待秦羽书在药浴中泡了半个时辰,才将她抱出来,用干净的布巾擦干身体,又为她换上宽松的中衣,放回床上。他拔掉她身上的银针,掌心抵在她的后背,缓缓输入真气——温热的内力顺着经络游走,一点点修复着她受损的内脏。
秦羽书的手指微微动了动,缓缓睁开眼睛。视线从模糊到清晰,她转头看向身后,见那道青色身影正坐在床边。她声音微弱地开口:“黄岛主?”
“你怎知是我?”黄药师将鬼面具摘下,露出那张清矍的脸,看着她苍白的脸,语气听不出情绪。
秦羽书的目光落在他的衣襟上——那是她熟悉的青衫,布料的纹理她早已记熟。她轻声道:“我熟悉你身上的味道。”
“哦?”黄药师挑了挑眉,语气突然冷了下来,“你为何私自逃离桃花岛?”他对“背叛”向来敏感,当年陈玄风、梅超风盗走《九阴真经》,其他弟子知情不报,他一气之下挑断他们的脚筋逐出师门,如今秦羽书不告而别,无疑触碰了他的底线。
“逃离?”秦羽书的心猛地一沉。她知道黄药师对“逃离”的介怀,连忙解释,“岛主,我并非逃离,只是离开。”
“是吗?”黄药师的眼中闪过一丝嘲讽,伸手捏住她的肩头,力道一点点加重,“离开和逃离,有区别吗?”
肩头的疼痛让秦羽书皱紧眉头,她紧咬牙关,却没有发出一声痛呼——她知道,此刻的辩解只会让他更生气。
“怎么不说话了?”黄药师的力道又加重了几分,语气中带着逼问,“你不是很会狡辩吗?当初在海边求死,在药庐装傻,现在怎么不辩解了?”
秦羽书的肩膀几乎要被捏碎,她却缓缓抬起头,迎上黄药师的目光,声音虽弱却坚定:“我留在桃花岛会死,离开桃花岛也会死,终究是难逃一死。我只是想在死前,离开桃花岛,看看外面的世界。”
黄药师捏着她肩头的手猛地松开。他看着秦羽书缓缓起身,伸手掀开身上的中衣——她的胳膊、胸口,布满了深浅不一的疤痕,有的是旧伤愈合的痕迹,有的是新添的伤口,还有几处淤青,显然是不久前留下的。
“黄岛主,您看看这一身伤。”秦羽书的声音带着几分沙哑,“那日从夫人的墓室离开,我误入了您设下的迷阵。我以为您发现我失踪,会来寻我,可您没有。”
“那日,我有别的事。”黄药师的目光落在那些疤痕上,心中突然泛起一丝涩意。他本以为这些伤是她离开桃花岛后遭遇劫匪所致,却没想到,竟是被自己设下的迷阵所伤。
“我知道您是去追蓉儿了。”秦羽书将中衣重新拢好,语气平淡得像在说别人的事,“我也知道,您一旦离开桃花岛,便会很久不回来。可我剩下的药,只够支撑十来天,没有新的药方,死亡离我只有一线之隔。您说,我留下和离开,有何分别?”
她的脸上没有任何情绪,既没有委屈,也没有抱怨,仿佛在诉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可正是这份平静,让黄药师心中的涩意更浓——他忽然意识到,自己似乎从未真正了解过这个女子,从未想过,她看似平静的外表下,藏着怎样的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