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旨意

六月初，由督察院主办，大理寺协查云州贪墨赈灾银两，户部与吏部负责协调赈灾救济流民到达了云州。

这次四部下来的人大多数都是青年官员，左相呈到御前的被朱批修改了大半，将所有的年纪在四十以上的官员都换成了年轻的。

明理堂给出的理由是云州目前的情况不适宜让年纪大的都官前往。

此言一出倒是让一堆年纪大的都官们感恩戴德，大赞陛下太后仁慈。

然而朝中的老狐狸们对着这份名单都各自思索了起来。

这份名单中的年轻官员乍一看除了年纪比较轻以外没有什么特别，然而细究起来却发现暗藏玄机。

督察院这次的主事是督察御史，赵函丰。进士出身，丰州人。

大理寺少卿宋陌，进士出身，雍州人士。大理寺少丞，李沅，京城人士。

户部侍郎赵子丰，进士出身，金陵人士。

吏部侍郎胡成业，进士出身，湖州人士。

“听说太后肖氏是肖大学士一手教养长大的，果然呐！”右相岳中甫捧着一杯茶在左相袁超对面悠悠的喝着。

临渊阁是三位辅政大臣办差的地方，肖炀丁忧之后，目前就是两位相爷相看两厌。

两人平日里都在各自的房中，就是下面的文书吏胥都是井水不犯河水的泾渭分明，所以今日右相来找左相喝茶倒是惊掉了一群人的下巴。

“你今日过来就是跟我说这个？”

袁超有个不大不小的毛病，他有点颜控，在娶妻的时候就百般的挑剔，直到近三十了才终于挑了个各方面都符合他审美的女子成婚，后来他的母亲想要替他纳妾，他都嫌弃人家太丑，一个也没有要。

他的这点颜控在挑学生上更是发挥到了极致，尽管无数的青年才俊给他投了名帖，他最终也只收了李沅一人作为学生。

此刻对着岳中甫那张如风干橘子皮一般的脸，袁超只觉得眼晕。他平日和这位右相泾渭分明除了政见上的不同之外，另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这位实在长的有点丑，他看不下去。

“袁大人啊，你的老毛病又犯啦？”岳中甫慢悠悠的喝了一口茶，“你这爱美的毛病啊得治啊！”

袁超捧着茶碗的手都爆了青筋，真想将手中的茶泼对面的风干橘子皮一脸，给他补补水。

“岳大人，我听说令郎前日又因调戏民女被人套了麻袋，不知凶手找到了没有啊？”

不是想要踩痛脚吗？咱们看谁更痛！

岳中甫一听对方提到他那个不孝子，脸上的表情顿时垮了下去。

他出身寒门，苦读寒窗，考取功名，宦海浮沉近三十载才到了今天这个位置。

袁超是挑剔成家的晚，而他则是一心想要事业无心娶妻，最终是被家中老母逼得娶了妻子，只是娶妻之后他依旧忙于事业，又是因为老母的哭闹，同妻子生了个儿子。

儿子生下来之后老母的一颗心便扑在了孙子身上，他终于可以双耳清净的去搞事业了。

等他事业线终于完成，回头发现自己的长子已经被老母宠成一个胸无点墨只会闯祸的纨绔，他想要做个严父好好教导一下儿子，然而最大的绊脚石依旧是他的老母亲。

左相看到右相已经没有笑容的脸，顿时觉得神清气爽起来。

“我在大理寺还有点人脉，若是右相需要的话，我也可以略尽绵力！”

“哼！不用！”

岳中甫将茶杯重重的放下，抬脚走了。

气走了右相，袁超又坐到案桌前处理政事，钦天监关于太后代天子求雨的上奏最终被通过，同时还有天子出巡的决定。

天子出巡是牵涉众多的事，随性人员，留京人员，大大小小零零总总的，办差大院的众人每日都要忙到深夜，一堆人都在办差大院歇了几日了。

左相也在大院里歇了两日，而今日是妻子的生辰，午后府里就来人催促他回府了。

回府的马车上，袁超还在想着政事，忽然听到有人喊了一声肖锦书。

他从马车的车窗中向外看去，果然见到一个身穿青色衣衫的青年，正是肖炀的长子，肖锦书。他被一个锦衣公子给叫住，两人显然是熟识，两人说了几句便一同走了，走之前似乎还朝着马车的方向看了看，显然是发觉有人在看他。

真是敏锐！袁超收回视线，不由的赞叹。肖家这一辈的年轻人最出色的莫过于肖锦书了，众人都说肖锦书酷似肖炀，然而袁超却觉得他更象他的祖父老明远伯。

想到肖家便不由的想到了现在主政的肖太后。这位未出阁之前与一切被世人称赞的女子美德都没有什么关系，也就是长相可以拿的出手。

袁超的夫人曾经就说肖家太宠女儿，将女儿教成这般日后的婚事恐怕艰难。而他母亲在一边就说肖家这样养女儿明显就是舍不得女儿受苦，打算招婿的。还感叹这肖家女儿完全是按照家中男儿的标准来养的，日后又怎么舍得将女儿嫁入人家去受磋磨。

像养男儿一般养女儿？袁超昔年对母亲的话不置可否，现在他却有些相信母亲的话了，这肖家莫非早就做了将女儿送入皇宫的念头？

就在左相琢磨肖家和肖太后的时候，肖炀也在皱着眉头和门客一起分析朝廷这次派去云州的官员名单。

“诸位对此次前往云州的旨意有什么想法？”肖炀问书房中的三位门客。

肖炀虽然喜欢结交朋友也礼贤下士，家中所养的门口却只有三位，其中一位还是肖家的远亲，三人平日里就在肖家的私塾教授孩童读书，现在肖炀丁忧在家，倒是经常一起读书谈论。

赵闻是教授过肖霖的，他对自己的学生心中还是有数的，他还是肖家的远亲，所以开口便也直接。

“这封旨意不像是太后的手笔！太后主政也不过短短数月，她还想不到如此深刻！”

其他两个门客都摸了摸鼻子，能这么直接了当的说当今主政太后想不到如此深刻，也只有这位赵老先生有这个底气。

肖炀微笑着点头，他第一眼看到这份旨意的时候，也是这样的确定，他抚养长大的妹妹是什么样子他最是清楚的。

“我和赵老所想是一样的！”

“那大人是觉得有人在背后给太后娘娘做指点？”

指点当然肯定是有人指点了，而且这个指点的人恐怕还不是一般人。

肖炀嘴角的笑容未变，一丝情绪很快的从眼中闪过。

“看这旨意的意思，这是要重用寒门的意思？康诚帝后期就是偏重寒门，如今朝中的这些寒门官员年轻的一辈大多数都是康诚帝在位期间一手提拔起来的！”

门客杨校年近三旬，他也是曾参加过政和十年的科考，虽然得了功名，却一直都未被派遣官职，而他后来便投身肖家做了个门客。

“这旨意倒是延续了康诚帝一贯的行事，若不是先帝御龙归天已近半年，我都要怀疑这封旨意是先帝的手笔了！”

“你说什么？”肖炀忽然变了神色。

杨校被他的神色弄得一怔，又将之前的话重复了一遍，问道：“伯爷，可是学生的话有什么不妥？”

肖炀的面色恢复了正常，然而他掩在袖中的左手却用力的泛起了青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