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夏芸的尸检报告终于出来了。
报告显示，她的死亡时间在昨天上午十点到十一点之间。致命伤位于头部，由连续重物撞击造成。此外，死者身上有多处伤口，表明生前曾遭受一定程度的虐待。法医在她左臂发现了新鲜的针孔，体内检出高浓度的毒品残留，成分与近期暗流于凌江的N11相似。
一大早，刑侦支队的会议室里烟雾缭绕。陆知省站在白板前，夏芸生前的照片贴在正中央——笑容明媚，眼神清澈，与惨烈的尸检结果形成刺眼对比。他敲了敲白板，唤回众人的注意力：“关于这个案子，大家有什么想法？”
秦越率先开口：“夏芸24岁，凌大本科生，社会关系简单，是那种典型的‘乖乖女’。但她体内却检出N11——这种毒品在凌江流通量不大，来源相对集中。需要排查她是自行注射还是被迫摄入。我查过她的社交圈，干净得几乎透明，从不涉足酒吧夜店。这样的人，会和谁结下死仇？”他说完坐下，眉头紧锁。作为首批抵达现场的刑警，现场那股混合着血腥与绝望的气息仍萦绕在他鼻尖。
接着发言的是易霏霏，身形清瘦，目光锐利：“凶手行凶的时间选在工作日上午，那时出租楼住户大多不在。凶手对夏芸的生活环境应有一定了解。尸检显示没有性侵痕迹，情杀可能性低。那么，会不会是她偶然发现了什么不该知道的，因此被灭口？而N11是近两个月才出现的，我们可以重点排查夏芸这两个月的行踪，或许能摸到藤蔓。”
陆知省点了点头，目光扫过每一张紧绷的脸：“分析得都有道理。秦越、霏霏，你们带人分两组：一组深挖夏芸所有网络社交痕迹，联系平台调数据；另一组重返现场做二次勘查，冲突现场很可能留下我们遗漏的痕迹。同时，邀请夏芸的家属、亲近朋友来做详细问询，注意情绪安抚，但也别错过细节。老林，”他转向法医，“尸检报告虽然详细，但还得辛苦你再仔细过一遍，尤其是伤口形态和毒品代谢情况，看能不能推断出更精确的作案工具或用药方式。”
众人应声而动，会议室椅子摩擦地面发出急促声响。陆知省独自站在白板前，凝视夏芸的照片。那双笑着的眼睛仿佛在无声质问，他不由地攥紧了手中的笔录本。
“陆队，赵局找你。”一个面生的实习警员小心地敲了敲门，声音略带稚气。
“知道了。”陆知省敛起情绪，整理了下手中的资料，起身朝局长办公室走去。
他在深红色的木门前稍停，抬手敲门，里面传来赵局沉稳的声音：“进来。”
赵局端着那个釉色已斑驳的大瓷缸，正吹着茶沫，见他进来，脸上浮起笑容：“小陆啊，坐。”
陆知省心里咯噔一下。共事七年，他太熟悉这位老领导了——笑得越慈祥，交代的事往往越棘手。他决定先发制人：“赵局，夏芸的案子正在关键期，您有什么事？”
“呵呵，别急嘛，喝口茶。”赵局不紧不慢地啜了口茶，眼角细纹里藏着深意，“案子怎么样了？”
“刚铺开侦查，还没实质突破。”
赵局放下茶缸，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了敲，语气沉了下来：“今天早上，凌江新闻头条已经是这起命案了。舆论关注度很高，社会影响恶劣。局里要求，四十八小时内必须破案，抓到凶手。有信心吗？”
“保证完成任务！”陆知省立即起身，声音斩钉截铁，随即又问，“那……我先回去部署？”
“别急，还有件事。”赵局从抽屉里取出一份文件，推到他面前，“看看这个。”
陆知省接过，只看了几行，心便往下一沉。他抬头看向赵局，一言不发。
赵局收敛了笑容，瓷缸被郑重地搁在桌面上，发出沉闷一响。他身体前倾，压低声音：“线报确认，四年前那伙人……又回凌江了。这次还有一个核心人物随行，危险等级S。具体身份、性别、年龄，全部未知。”他顿了顿，目光如刀，“你应该记得，四年前那次行动，我们内部出了‘鬼’，导致全线溃败，老陈他……不但牺牲，还背上了污名。那之后，‘鬼’也跟着沉寂了。现在对方卷土重来，我们在明，他们在暗，内部的钉子埋了多久、多深，都是未知数。”
办公室寂静无声，只有旧空调发出低沉的嗡鸣。赵局脸上深刻的皱纹在光影下显得格外凝重，眼神里交织着沉重的信任与未熄的怒火：“眼下是内忧外患。小陆，你是我和老陈一手带起来的，这件事，我只能交给你。”
陆知省握着文件的手指微微收紧。四年前的“6·17”扫毒行动，集结全市精锐，却因行动计划泄露，毒枭首脑提前遁走，只抓到些无关紧要的小角色。他的师傅陈傲，在行动后被暗杀于家中，随后竟被“发现”与毒贩勾结的“证据”，身败名裂，连死亡都被扭曲为“畏罪自杀”。所有相信陈傲清白的人，包括陆知省自己，四年来却始终找不到证据为他翻案。
那份耻辱与不甘，早已淬进骨血。
“赵局，”陆知省抬起头，目光沉静而灼人，“‘鬼’我一定会揪出来，不管他藏在哪儿。”
刑警于他，早已不止是一份职业。从警校到支队，从懵懂到坚定，陈傲曾告诉他：“穿上这身衣服，守护的就是人心里的公理。”这句话，成了他的信仰。
赵局深深看了他一眼，那目光复杂，似欣慰，似慨叹，又似有一丝极难察觉的晦暗。他迅速移开视线，恢复公事公办的口吻：“当前首要任务是夏芸的案子，记住，四十八小时。至于‘6·17’……”他弯腰从抽屉深处取出三份泛黄的卷宗，郑重地递过来，“案卷我调出来了，你拿回去仔细研究。此事绝密，仅限于你我知道，行动务必低调。”
“是。”陆知省双手接过卷宗。牛皮纸袋触感粗糙，却重若千钧。
“还有，”赵局靠回椅背，想起早间新闻的标题，又半是警告半是激励地补了一句，“夏芸案要是超时未破，你们支队，就承包分局接下来一年的厕所清洁。”
陆知省立正，敬礼：“保证完成任务！”
他转身走出办公室，带上了门。走廊光线明亮，他怀抱着冰冷的卷宗与滚烫的信念，脚步坚定地迈向那片没有硝烟、却同样危机四伏的战场。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