邯郸对（2）

三人确认完眼神后，张亮便挺身而出朝姬职行了一个大礼：“亮敢问公子，何为强国之道？”

姬职思索片刻，答道：“秦国名将司马错曾言，欲富国者，务广其地，欲强兵者，务富其民。故姬职以为，让国家土地增加，使治下人口充实，便是这大争之世的强国之道！”

张亮赞道：“公子明见，然这拓土实民之法，天下诸侯莫不知之，列国君主莫不遵之。可最后能富国强兵者却屈指可数，公子知道这是为何吗？”

姬职自然明白，这是因为天下均势在制约他们，如河济、中原这些能富国的膏腴之地往往无险可守，列国势力得以犬牙交错，彼此之间又实力相当，难以一家坐大，一座城池今日归你，明日归我，后日归他，征战所得转眼成空。哪怕强如秦国，开关东出取得的土地也因列国合纵而多次反复易手。

“列国无独强，得之难守之。”

张亮很欣慰他竟能明白其中关节，便抛出下一个问题：“亮再问公子，秦吞巴蜀，齐国吞燕，一成一败，道理何在？”

姬职闻言不假思索地答道：“巴蜀险远，列国难涉。燕国虽偏，诸侯能制。”巴蜀两国僻处西南，崇山峻岭环绕，各国的势力难以投射，唯一接壤的楚国又被忽悠住。反观燕国则不然，由于地处无险可守的河北平原，韩赵魏都可以快速派兵干预。

张亮：“公子之言善哉，由此可见，欲拓土者，当选列国难以干涉之地，公子以为然否？”

姬职心下大惊，难道这帮人也注意到那地方了？面上却仍然装傻充愣：“然也！可像巴蜀这样的福地可遇不可求啊！”

张亮神秘兮兮地笑道：“天赐福地于燕国，公子难道没看见吗？”

姬职作揖：“请张君教我。”

张亮朝姬开使了个眼色，过了片刻，后者从门外拿了个长条形檀木盒子进来。张亮庄乔也顾不得礼态，把桌案上的杯盏一扫而空。只见姬开从盒中拿出一张古旧的羊皮纸在桌面上缓缓铺开，张亮朝姬职等人招呼道：“请诸君移步一观。”

姬职乐毅等人纷纷围了上来，却见那张宽大的羊皮竟是一张地图，图上绘制的都是些众人闻所未闻的山川河流和民族分布。

不同于满头雾水的田单乐毅等人，姬职看到地图后却如遭雷劈，心潮奔涌久久不能自已，他本来还以为张亮是要把辽东之地推荐给自己，不曾想这三人居然这么大手笔。更不成想在这个时代居然有关于那个地方如此详细的地图。姬职微抖着手，指尖如抚摸自己的孩子一般顺着图上的山川江河移动。

无盐女见他这副模样似乎想到了什么：“这难道便是你托商队去打探的地方吗？

姬职激动地说道：“正是此地，正是此地。有此图在，能抵得上万马千军呀”。姬职这话毫无夸张成分，古代勘探测绘技术不发达，地图不像后世随处可见，只存在于政府机构和一些顶级王侯之家，这种稀缺性使得其具有很高的军事价值，一支没有地图的军队连山河走向，关隘分布都摸不清，完全就是在打盲仗。

晋鄙好奇地问道：“这是什么地方，这山河分布似乎不是中原列国的吧？”

庄乔三人听说姬职也在派人查探此地既惊又喜，连忙说道：“此地乃燕山以北的化外蛮荒之地。”

他指着地图上的一条东西走向的山脉说道：“诸位请看，此地便是燕国北方屏障燕山”然后手指顺着燕山北方的一条河流说道：“燕山东西四百里，南北二百里。山北有一水，名曰辽水。受山势阻挡，也是东西走向，辽水东行300里，山势已尽而水势未竭，辽水由此转向变为东北西南走向，汇入渤海，以此为分界点便是所谓的辽东和辽西，辽西之地丘陵遍布人烟稀少，辽东之地却是沃野千里。

然辽地之民刀耕火种，渔猎为生，兵甲不利且恶斗不休，空有沃土而不能致富，此天所以资燕国，公子其有意乎？”

无盐女问道：“既是沃野千里，早应名满天下。何至于沦为蛮荒之地？”

庄乔本欲答话却被姬职抬手阻止，饶有兴致地给无盐女卖弄起来：“辽东以北皆是蛮荒之民，此辈不事耕种，专以游牧渔猎为生，兼之以抢掠。你且看这地图，两地之间只有一些低矮的丘陵，根本无法阻挡北方入侵，一年辛苦所得随时会为他人做嫁衣，这让当地民众如何安心耕种？因此辽东沃土只能暴殄天物用以放牧，如此，就算敌人来了也能驱赶牛马躲进大山里。”

西河三人闻言满脸不可思议地看着姬职，瞧这情形，人家似乎比他们更早就盯上了这块地方。

乐毅听到这番话后似有所悟，双眼放光指着地图上辽东东南方向一条东北西南走向山脉问道：“这是什么山？”

庄乔：“此乃太白山，太白以南就是箕子朝鲜，传闻商朝被灭后，贤人箕子不愿为周臣，率领部族远走化外在此立国，当初燕国被分封在这里便是用以防备箕子朝鲜重返中土。”

乐毅说道：“若能沿着这些丘陵依托地势修筑长城将燕山和这条太白山联为一体，就能使蛮夷不敢南犯，而辽民可化牧为耕。

诚如此，辽东之地西有燕山、北有长城、东有太白，南临大海，又兼之千里沃土，实乃不亚于关中的用武之国啊！”

无盐女闻言也顿时明悟开来：“难怪，修长城之事，非大国不可为，燕国建国之初与中原隔绝，孤悬海外，四周皆是蛮夷之族，自保尚且不及。河北之地的蛮夷被扫除后又跟齐赵两个大国周旋，更是无暇北顾，以至于辽东这块天赐沃土竟被荒废至今。”

一旁听解说的田单也附和道：“若能经营好此地，燕国进可南下两河，退可固守辽东以待天时。真王者之地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