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伍

“澜哥哥，能不能给我讲讲你以前的事？”

回府后，蔡文姬趴在床上，两只手托住下巴，眼巴巴地望着靠在窗边的澜。澜本在欣赏他从未见过的五颜六色的烟花，被她这么一问，顿时沉下脸来。他低头看向搭在窗框上的手，轻叹一口气。

“以前的事，你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蔡文姬有些失落，翻了个身，将被子往上拉拉。

“……好吧，澜哥哥不愿意说的话就算了。”

她吹灭床头的蜡烛，闭上眼睛，嘴角挂着甜丝丝的微笑，“不过无论澜哥哥之前做过什么，文姬都不在乎，文姬都可以原谅澜哥哥。”不知道这话究竟是说给她自己听的，还是说给澜听的。澜没有回答她，她也没有再发出声响，应该是睡着了。

如果你知道了我曾做了些什么，恐怕你这辈子都不会原谅我，甚至想亲手杀了我。也正常，我犯下的罪过连我自己都无法原谅，更何况是你呢。一次又一次在梦里被死在我手下的冤魂拉入黑色的漩涡，无论怎么挣扎，都逃不出去。紧接着惊醒，一个人静静地在床上坐很久，彻夜难眠。他想起刚说出口的那句话：

“以前的事，你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他后悔了。对她隐瞒他的过去，不就如同司马懿所说的：抛弃所有过往，去骗她。迟早要让她知道的。多一天不向她坦白，他就多被良心的棱角折磨一天，就像吞下一千根针，一点一点扎进他的心，又一寸一寸拔出来那样难受。但他怕，怕他的光怕他。如果有一天她拿着刀指着他，他绝不会避让，也不会还手。这条命是她给的，只要她想，他随时都可以还给她。

他痛苦，因为如影随形的噩梦，因为无法抹去的记忆，因为游离在身上杀不死的气息。

数月过去了。在澜的教导和蔡文姬日复一日的练习下，她已经掌握了基本技巧，刀法大有长进。这些天，蔡文姬一直在命子贺暗中打听多年前蔡家被灭门的真相。但不出所料，没有一点结果。

“我一定要找到杀死爹爹的人。”蔡文姬对着空气自言自语。当年她才六岁，从街上玩耍回来的她只看见家门口围着一群黑压压的人，害怕得不敢靠近。她躲在一棵树后面，等待那些人走后才小心翼翼地走进家门。

她没有看见慈祥的爹爹迎面走来，抚摸着她的头问她今天玩了些什么，也没有看见慈爱的娘亲站在餐厅门口喊她吃饭。

只有满院子横七竖八的尸体和顺着雨水散开满地的殷红。

她在花园的栅栏边发现了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爹爹和娘亲。她只记得，她哭得撕心裂肺，一个高大的身影挡住了不断下落的雨滴。“文姬，跟我走吧，我会像你的爹爹一样待你。”他向她伸出手，目光里满是怜爱和惋惜。她跟着眼前这个男人走了，并做了他的义女。本以为这是全新的开始，却只是一个伪装成救赎的噩梦。

她捏紧拳头，更加坚定了要替父报仇的目标。从岛上来到江郡后，她就把玉玺交给了大乔。爹爹说过，一定不能落到曹操手上。她完全信任这个救了她和澜的大姐姐。总之，没落到曹操手上就是万幸了。不过以她对曹操的了解，曹操定不会放弃争夺玉玺，无论要付出多少代价。

果不其然。

“曹操知道玉玺在我们手里，已经有了动作，看军队的动向，预计在两日后抵达琉璃海一带。”“主公，魏军人多势众，虽然我东吴水师训练优良，但也绝不能和魏军匹敌。”“既然如此，无法正面交战，那我们就联合蜀国，形成两面包夹之势！”“是，主公。我这就去益城拜访刘备大人。”“快去快回。”

使臣走后，孙策召集了周瑜等人进行讨论。“玉玺在千宅中存放，曹操定是冲着千宅的方向来的。我们的军队将正面抵挡魏军的进攻，而益城军队则袭击他们的后方……”“主公，若是刘备不同意与我们合作……”“他会的。”孙策肯定地回答。“现在要决定的是，谁率兵去和魏军交战。”

“我去。”

澜站起来，转身正对着孙策。

“你不能去，太危险了。”

周瑜起身，一手扶着澜的肩膀。

“若此战失败，你再被曹操……”

“不会失败。”

澜说出这话时，自己都有些震惊了。他不知道是谁给他的自信，好像有百分百的把握似的。

“那好吧，”沉默许久的孙策发话，“万事小心。”

澜走到孙策面前，单膝跪地，右手握拳，左手抱在上面。

“万死不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