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程五娘子

二人方落座，程娮便用余光打量起来，那王姈始终傲然地仰着头，笑意也无不透着威风，一旁的女娘虽气焰不似王姈那般盛，但神情瞧着也叫人心生不快，似是也在用余光打量着程娮。

程娮只见王姈向程少商的方向瞧了一眼，便知道她接下来定是没什么好话。

王姈那便是传闻中的程四娘子，果然百闻不如一见，还真是傲慢嚣张得很。

傲慢嚣张？

程娮瞧了瞧一旁的程少商，傲慢嚣张何以见得？

楼缡可不是嘛，听说啊，就是因为她平日太过粗鄙无礼，她二叔母啊，才一直把她关在房里不让出门，更别说去各家走动了。

楼缡余光瞥了眼程少商，停顿了片刻，似是惋惜一般，提高了些声调，紧接着愈发阴阳怪气。

楼缡哎呀，可是今时不同往日了。人家现在可是有父母撑腰，以后少不了要和我们多见面。

程娮听着两个女娘口中的话，愈发是觉着当真是文帝治国，日子好了，这些世家女娘张口闭口倒也不是什么诗词歌赋，皆似都城中那些街道叫卖的碎嘴婆子一般，处处议论别家家长里短。

说通俗些。

当真是吃饱了没事干。

程少商今日堂姊和娮娮可要为我作证，我毫无一点无礼之处。倒是有的人，句句羞辱。

程少商也不知谁更无礼。

王姈被程少商回怼，气不顺，方要开口，与程少商同坐一桌的程姎先行一步，截住了她的话头。

程姎我家妹妹从前养在我阿母跟前，是我阿母未能好好教导。

程姎怪不到嫋嫋。

王姈本就对程姎不似程少商那般，如今瞧着二人这一出姐妹情深的戏码，冷哼一声欲就此作罢。

只是怕不是心里也将程姎骂了个遍。

可她想就此作罢，程娮却没那么想放过她。

程娮在别家宴席上侮辱别家女儿，觉着自己屈尊来别家宴席，我看王娘子才是傲慢无礼的那一个吧。

王姈以前何曾听过这般露骨的嘲讽，当下便瞪大了眼睛。指着程娮便欲还回去。

王姈你……

可当年连袁善见都少能赢得过程娮，更何况她这个只会议论别人挖苦别人，只是稍微有些学识便拿出来显摆的小女娘。

程娮王娘子方才说是皇后外妹，文修君之女，想必令堂应当是个德才兼备的女娘，可又怎的养出了王娘子这样不知礼数的女儿？

程娮王娘子怕不是也像这位女公子所说，因为平日太过粗鄙无礼，所以文修君直接就放弃了你这个女儿，不愿教养了？

程娮我看文修君也是不愿让王娘子在外报自己的名号的。

还有半句“丢人啊”，程娮没说出口，无论怎么说王将军与程始关系匪浅，日后总要见面，自己将与父母外放，若是给大房惹了麻烦就不妙了。

王姈气极，程娮一言便是说她在外辱没了自家阿母文修君的名声，险些要丢了礼数在内厅站起身来。

楼缡拉住了王姈。

楼缡你便是白鹿山那位程五娘子吧，白鹿山何等名门学子，怎得会教出你这样的女娘？

程娮这位女公子，您哪位啊？

楼缡一口气险些没喘上来。

楼缡我可是当今太子太傅，楼太傅嫡女！我还以为程五娘子多大的见识，原来是个井底的青蛙。

王姈自以为扳回一城，恢复了高傲的模样。可她还是太不了解程娮。

程娮哦，楼娘子，我不认识你，应当反思的不应该是你自己吗？你们二人，认识我阿姊，认识我，那便是我们二人在都城颇有名声，我不认识你，是因为你名声全无，应当反思。

楼缡哪里想到这一层，方要开口反驳。

程娮二人身为世家女，诗词歌赋上不攀比，非要与我比家长里短的见识，那不若去做市中贩侩，见识比你们二人可多着呢。

程娮哦，我忘了。

程娮以你们二人的见识，怕不是做贩侩都不合格。人家走南闯北，见识广泛，不似你们二人，只会在别家宴席上耍威风。

程娮似是说的有些口渴，执起茶盏不再搭理那二人。

那二人皆被戳了痛处，此刻也无力反驳，若是说及白鹿山，便是将当今朝堂一干文官皆得罪了。可若是不提及白鹿山，程娮的学识不似程少商，那日上元节田家灯谜一事，程娮绝世才女的名声早已传遍京城，要拿学识来诋毁程娮便更是天方夜谭。

二人便只能将这口气咽回肚子里，欲日后再还回去。

袁慎本是要来拜访程老太太，顺带着将皇甫夫子要传的口信，让程娮帮忙传给桑舜华的，可才走至门口，便听那小女娘字字珠玑，一言一句，针针见血。

袁慎觉着有趣，便多听了片刻。

她要比以前更聪明了，懂得话留三分，日后好相见，分寸感也和以前不一样了。

还是长大了。

也不知日后会是什么样的倒霉人家会将程娮娶回去，反正不会是他。

因父母的缘故，他总是对感情之事刻意避之，日后只想找个门当户对的女娘，程娮志不在后院，他不应当耽误了她。

正思忖着，内厅却传来了自己的名字。

王姈诶？不是说今日善见公子也来吗？怎么未曾瞧见人啊？

楼缡王家阿姊也是来见善见公子的？

程娮听闻那个名字，放下茶盏的手顿了顿，这袁善见自从不告而别下山，还真是在都城闯了个好名声。就是这王姈和楼缡，都被羞辱成什么样了，还惦念着公子呢。

没救了。

王姈那不然呢？我只不过是家中闲来无聊，听闻程家热闹，才过府一瞧罢了。

还不长记性。程娮叹了口气。

袁善见与堂外听着，也道这王姈是个没心没肺，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的主，只觉得程娮此刻应当是有些怒其不争，心里堵得慌。

竟然提到了自己，那便进去罢。

袁慎理了理衣摆，走进了内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