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会客

上元佳节，花灯长街，凌不疑为查探走私军械一事，携黑甲卫于街道往来。

他怀疑此次走私军械一案与当年霍氏灭门有关。

途径虹桥边，只见那裕昌郡主的女婢匆匆赶来说自家女公子落水，要他去救。

聪明如他，这般拙劣的伎俩如何能骗得到他，而这样幼稚的头脑又如何能让人接纳她？

凌不疑充耳不闻，只是远远地欣赏着她粗制滥造的演技，岸边围了许多人，皆是被家丁围着，不让去救援。

蠢笨至极。

凌不疑不齿，方要策马离开虹桥，却见那已算熟识的程四娘子一脚将家丁踹下了水，终止了这场闹剧。凌不疑停下了将要离开的动作。

他瞧着那程四娘子的小动作，殊不知心底的情意逐渐沸腾，便是久久也移不开眼睛。

可是下一刻，当他见着程四娘子身边匆匆赶来的女娘更是瞳孔一震，方才温柔的神情僵硬在了脸上。

那女娘长得极似已故的霍夫人。

眉眼间依稀可见当年霍夫人年轻时的风华正茂，随着霍将军驰骋打天下的豪放快意。

那一瞬间，凌不疑不受控地冒出一个念头，那是不是他尚未找到尸骨的三妹妹，霍氏不离。

可方在他走神的片刻，因田家酒楼的大火，二人已然没了踪影，待他赶到，只见那程四娘子将要被即将坍塌的木架砸伤，情急之下，本能反应驱使他上前救下了心中的小女娘。

可直至他离开都未曾见到那极似霍夫人的女娘，待他离开后，远远地隔着火光与浓烟瞧见那女娘匆匆而来，拉着程四娘子左瞧瞧右瞧瞧，似是在检查她是否有受伤。

就好似灭门那日，他也是这般隔着火光瞧着与敌军拼杀的霍夫人，永远地倒在了满是血泊的青石板上，眸子睁着好像一直在望向他的方向。

他想上前看一看那女娘耳后可有红痣，可还未等他抬起脚步，匆忙而来的程止和桑舜华让他知道了，她是传说中养在白鹿山的程家五娘子，不是他那丢失在人海中的三妹妹。

怎会如此容易，就让他找到丢失了十余年的霍氏遗孤。

……

自那日上元佳节后，程娮算是过了几日闲适日子，年间程氏方才迁居，家中还要打点年货，未来得及操办喜宴。如今年一过，程氏也闲了下来，可以宴请八方，同贺乔迁之喜。

因程少商少不知事，程娮还未到需要操持家务的年纪，二人便将家事全全交给萧元漪，桑舜华和程姎。程娮日日随着程少商学习机工算法，整日厮混在一处。

宴席当日，程娮，程姎与大房儿女一同接待宾客，因许多世家子弟皆师从白鹿山，见了程娮也算是老相识，而世家女娘因程娮是白鹿山而来，也觉着稀奇，聊着聊着便熟络了起来。

其间，程少商被程始叫走去见了万将军。程娮便学着程姎的样子，招呼女眷去内厅落座。方抬了脚欲进厅堂，只听身后家丁的吆喝传来。

“胶东袁氏袁州牧家袁公子贺万钱！”

程娮的脚步停在了半空。

他来做甚？

程娮转过身向大门边瞧了过去，只见那人换了一身浅色长衫，不似上元节那日如同开屏般花枝招展，倒多透了几分世家子弟的贵气。

此刻停在程始与万松柏身侧攀谈。

程少商娮娮，瞧什么呢？

程娮不过是见大伯父与万伯父关系竟这般好罢了。

程少商见从程始身侧赶回来的程少商，收回了投向袁慎那侧目光，一同进了厅堂。

……

女眷皆于内厅落座，男眷于外厅。程少商与程姎为一桌，程娮年纪最小，原本为万氏幺女万萋萋留的位置，因她被拘在家中而空置着，程娮便一人独坐一桌。

长辈们互相攀谈，哄得程老太太高兴不已，女眷们也谈论正欢，无非是要将其许给哪家公子，哪家公子如今得道势头正盛，哪家公子容貌最好看，哪家公子家世渐落，哪家女娘心仪哪家公子，哪家公子想求娶哪家女娘，还有什么袁公子，十一郎。

程娮对这一切都兴致缺缺，她倒是想去前厅听听，见识见识如今朝堂又有哪些新鲜事。

正思忖着，从门边进来了两位脚步款款，身形袅袅的女娘，举手投足也算显现了几分世家风范。

就是显现的不多。

王姈程老夫人毋恙。

楼缡程老夫人毋恙。

二人异口同声，嗓音糯糯，倒给了程娮几分好感。

楼缡这位是车骑将军王淳之女王姈，其母文修君乃皇后外妹，今日也跟随我们一起来给程氏道贺了。

程娮思索这王氏可有她熟悉的世家子弟，思来想去，好似没什么印象。

王姈我本不想来。

一言既出，程娮原本对二人的好感降至了谷底，内厅的气氛降至冰点，程娮抬眸向那女娘瞧去。

王姈奈何家父与程将军有些渊源，非命我前来贺喜。

程老太太笑意也僵在了脸上那么半刻，便也只是半刻。

程老太太好好好，好好好。

程娮与程少商，程姎默然对视片刻，回过头一同打量着王姈。

王姈带着些轻视的笑意回视几人，言语间皆是带着家世的骄傲，似是在用言行告诉大家，自己的家世有多么多么好。

程娮无言。

不过是一个凭借父母拼来的荣耀卖弄的小女娘罢了，若没了父母，她什么都不是。

程老太太莫要在我们这些老妇人中间拘束了。

程老太太姎姎啊，快快快，请贵客们落座款待。

程姎是。

程少商与程娮装作未闻，程少商自顾地吃着点心，程娮便丝毫不回避地对上王妗打量的眼神，并报以一笑。

她对这种只是单纯蠢，并没什么坏心眼的小女娘总是很包容的。

王姈视而不见，傲然一笑，收回了目光，与楼缡一同起身福了福，随着程姎的指引于程娮旁的案边落了座。

程娮抬眸打量着程老太太不太舒心的眼神，便好似已经预料到了些腥风血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