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求婚

“你对艾博妮的感情不就是爱嘛。”我感叹道。此时，催已变成青年模样，称其为第二形态。

他坐在我面前，槿紫色长发垂到地上，随意裹在身上的白布向下滑了一节，半边肩膀露了出来，和脸一样，身上也涂满了白色石灰状的东西。 “我不知道。”他垂下眼，脸上像一些地方土著为了防晒或向神灵祈求而涂的奇怪的暗红色面纹也随之改变了形状。

“爱也分很多种，虽然我也不是行家，但我总觉得人与人间的联系需要靠爱来维系。”我不是在胡说，亲情、友情、爱情，我似乎都没有深刻体会过，可我又总觉得我是依靠此活着。

“你有爱的人吗？”他总算谈及与我相关的事了。

“如果你是问艾博妮口中饮不下血、吞不下灵魂的爱，我身为人类应该怎么证明这种爱呢？”我这是在反问自己，与本能密切相关的人类之间的爱究竟是怎样的呢？“不知道……不过，灵魂……你的那一半灵魂呢？”很好，他终于问出了这两个字，多亏了他讲述的故事，我才能引导他将这个词与我联系在一起，看来漫长的倾听并不是毫无意义。

“被你不小心吞了啊，我就是为此而来的。”这个怪物简直比简灵还目中无人，还是说只是我太在意了他人了？

“啊，我想起来了。那一口灵魂……根本吞不下去。于是我藏起来了。”

非常好，简直是天助我也。虽然不是艾博妮那种意义的吞不下，但是这可是个绝佳的好机会。通过交谈，我大概清楚他的性格和兴趣点了。催意外的单纯，常年独处不谙世事，最关键的是他只对自己没有的东西感兴趣。他没有名字，所以憧憬记得名字的艾博妮。想到这一层，我心里就有了十足的把握。

“催，跟我走吧。把我的灵魂还给我，我带你出去。在人间你可以自由地吃死灵，而且我会一直陪着你，给予你……爱。”

看似我为了达成目的，脸不红心不跳地说着引诱的话哄骗他。但我却觉得自己的话情真意切，他比我想象中还要温顺，一直陪着他并不吃亏，死灵被不被吃也与我无关。至于爱，赶时间的我却耐心地呆在这里乖乖听他讲故事，这难道不是某种意义上的爱吗？

“我把自己锁在了「無慈悲」，无法离开这里，哪儿也去不了。”催站起身来，向更深的黑暗走去。 “那我带着「無慈悲」离开。”我步步紧逼，担心他对交易不满意而不愿归还我灵魂。 “三代不会让你带走它的。那个男人，虽然与他交往很少，但我感觉得出来他城府很深。”

“我有办法。把「悲血饮」借我。”只能赌一把了。

视野突然变得明亮，眼睛还一时无法适应，我眯着眼，握紧了手里的剑。我还待在床上，赤裸的女人依然懒懒地躺在我面前，只是鬼王不见了。我四处张望，发现他正在远处静坐饮茶，身上已穿戴周正。真是绝佳的站位。 “你回来了，看来交涉失败了啊。”他看了看我的左臂。就在我暗自庆幸他没有发现我藏在被褥下的右手与缩小版的短剑时，他站起身来， “那是……「悲血饮」？”

千钧一发之际，我绕到女人后方，将剑架在她脖子上。 “放我离开，我要带「無慈悲」走。”我极力控制声音的颤抖，可从来没有拿过剑的我无法抑制身体的恐惧，我害怕剑从手汗中滑落，更害怕没控制好角度和力度误伤这个女人。

鬼王站在原地，沉默不语。身下的女人放声大笑起来，抓住我无力的左手，一个转身，从我犹豫不决的剑下脱离，将我扑到在床，死死掐住我的脖子。 “小妹妹，你没杀过人吧。这里可是鬼界，外面全是凛收军，你觉得你以人质要挟就能全身而退吗？”确实，是我太天真了，即便是孕妇，成年人的力气也远在小孩之上。她双手越发使劲，笑声越发刺耳， “你觉得拿一把小破剑就能杀了我吗？”看来她并不认识「悲血饮」。

空气堵在气管之外，我脑上青筋暴起，感觉自己的脖子快要被掐断。原本房间内橙黄的暖光逐渐发红，四周的器物朦胧起来，可人却清晰可见。我在快要窒息前进入了鬼眼模式，这个女人竟是活人，并且，没有死亡的未来。这可让我安心多了，我在心里深呼吸，把恐惧和担忧抛之脑后，将「悲血饮」用力地刺进她隆起的肚子里。这是你无知嘲讽的代价。

女人伴着一声痛苦的哀嚎向后躺倒，向鬼王伸出手去， “我好痛……好痛，救我！鬼王，救我……”我的大脑清醒过来，心脏飞速跳动，不知道是因为重获呼吸，还是因为其他不知名的恐慌。哪怕是噤若寒蝉，我也牢牢握住「悲血饮」，不敢放开它，也不敢将它拔出，如果这时拔出来，这个女人必定会大出血。

终于，鬼王走了过来。他全程袖手旁观，无动于衷，我甚至还怀疑红床之外的时间都停止了。我逃不掉了，如砧板上的鱼肉，只能听天由命。没办法归还催「悲血饮」，没办法和简氏兄弟道别，突然失踪还会给家里添麻烦，我狼狈地流下了眼泪。 “对不起……”我的愚蠢总是在不断伤害别人，这几个被说烂了的字已经如此单薄无力。

烛火摇曳，我的嗅觉一度被放大，檀香与剑缝渗出的血味混杂，是绝望的味道。这时，鬼王握住我的右手。他就着我的手将「悲血饮」拔了出来，把剑横于我们之间。

“请你嫁于本王。”

剑上的血滴落到床上，一开始连成一线，到最后悬挂欲滴，正如女人从撕心裂肺的惨叫到奄奄一息。我的最后一滴泪落到剑上，与悲哀的血融为了一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