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五章 番外：荣安记事（10）

“住口！什么污言秽语敢在太后面前说！宫里的规矩都忘了？”

“罢了，她不过是个传话的。”宋蕊摆手，让小宫女唤百灵进来，“请李婉仪去西边的揽月轩，将景嫔和那男子分开审问，记得离皎月堂远些，莫吵到陵容。”

百灵答应一声便下去布置，她行事利落缜密，宋蕊一向放心。

善宜扶宋蕊坐到妆台前，边梳头边道：“李婉仪在宫中这几年，奴婢冷眼瞧着，虽性子强些，但不曾坏规矩，今日怎如此鲁莽？这样的丑事原该顾忌皇上悄悄地办，如此大吵大嚷，岂非让全宫奴才都看了笑话？”

宋蕊微微摇头，叹道：“咱们在宫里也十数年了，凡是进宫的女子，哪个不变的？心有期待却未被满足，便生了怨怼，行事上也就带出几分，难免的。”

“那主子打算如何解决这事？”

宋蕊正要开口，远远听到宫人给皇上请安的声音，便笑道：“这事儿我说了不算，又不是正经婆婆。即便是，总有说我偏袒的，面上应了心里却不服，此后再生事，倒怪到我头上来了，何苦呢？且叫皇上烦去，我在旁边听个明白就是了。”

景嫔和韩侍卫这事儿其实很简单，不过是帮着带了三五回话本子。百灵派人去未央宫、御花园、侍卫所问了一遍，所有时间线便都对上了。不过半个时辰，口供就呈送上来。

李婉仪看了遍口供，有些不服气道：“太后，皇上，臣妾是亲眼所见，景嫔和那侍卫在一处，说话特别亲密，当时天色都暗了，孤男寡女在一个亭子里，实在是…况且还有那话本子！臣妾恳请太后派人搜查未央宫，将这物证找出来，省得让人以为是臣妾污蔑景嫔！”

“皇帝以为呢？”

予沐看了李婉仪一眼，道：“让人去找找，不必搜宫。”

等人的间隙，宋蕊和予沐聊起皇后的状况。李婉仪被晾在一边，只得焦急地绞着帕子枯坐，不时望向门口。

约莫过了一刻钟，桃公公便捧着几本书进来。宋蕊这时有些发困，便让人倒了一杯提神的茶来，托在手里慢慢喝。

“启禀太后、皇上、婉仪小主，这是在景嫔小主寝殿床头寻到的话本，共有十册，由坊间私自刻印，是一名为三心居士的读书人写的…”

三心居士？予沐轻点着桌角的手一顿，若有所思地往主位看去。

“咳咳咳…咳咳！”宋蕊冷不丁被茶水呛到。

善宜忙掏出手帕：“主子您…”

又是一连串的咳嗽，猜到一切的予沐又是无奈又是好笑，上前帮宋蕊顺气，忍着笑意道：“这么晚打扰姨母实在不该，事请都弄清楚了，儿臣会让人处理，您歇着去吧。”

接收到他眼神的宋蕊心虚地笑了一下，道了句劳烦皇帝，便光速闪人。

救命！再不走真的会社死！

目送姨母走远，予沐冷下脸，道：“传朕旨意，景嫔刘氏触犯宫规，念其初犯，罚俸半年，禁足三月，另抄宫规百遍以示惩戒。侍卫韩谦杖二十，贬去西郊行宫当差。”

桃公公躬身下去传旨。

予沐没有理会欲言又止的李婉仪，负手走出揽月轩。李婉仪愣在原地，不知他为何突然生气，一直到宫女出声提醒才快步跟上。

延禧宫和衍庆宫一墙之隔，不过几步路，李敏玉却走得极为不安。眼看着予沐径直走入主殿秋梧殿而未去她住的撷芳居，心中的不安霎时化作数不尽的委屈。

“小主，皇上他…”桃夭担忧地看着自家小主，小主一向最得皇上宠爱（桃夭自以为），皇上待小主总是格外温柔，从没像今天这样过。

李敏玉红着眼圈摇摇头，示意她等在外面，自己一步步踏入殿内。

正殿只点了两盏灯，光线昏暗。予沐靠在桌上，一手支着额头，闭眼小憩。听到脚步声，他低声道：“今日之事，你知错吗？”

李敏玉垂着头，默默跪下，攥在手中的淡粉色帕子随着裙摆飘落在地上。

“妾愚钝，请皇上明示。”

予沐眉峰微蹙，声音有些发冷：“你与景嫔虽不和睦，但朕一直以为不过是女儿家之间的一些口角罢了，无伤大雅，可你今日竟然！是，景嫔所为确实触犯宫规，可是敏儿，你扪心自问，此事何至于到秽乱宫闱的地步？”

李敏玉死死咬住下唇，双肩微颤，一声不吭。

予沐失望地闭闭眼：“朕不过几日不见你，怎变成…”

“皇上已经有五个月零十九天没踏进撷芳居了。”泛红的眼角无力挽留汹涌的眼泪，任其如断线的珍珠一般顺着光洁的脸颊滑落，“皇上这么久没见臣妾，自然是将臣妾忘了！臣妾就是一个任性善妒的小女子，皇上罚我吧！把我打入冷宫或是送到庄子上，这样就不用再担心我害人了！”

李敏玉坐在地上痛哭，平日一向精致的人，这会儿脸上的妆面都哭花了。予沐伫立良久，心中的怒火和失望终化作一声叹息，上前扶起她坐在榻上。

“朕不过私下里嘱咐你几句，又不是真要罚你，何以哭得这样伤心？”

李敏玉抽噎道：“皇上厌弃臣妾了，臣妾自然伤心。”

“你啊！”予沐掏出帕子将她的脸蛋擦干净，“朕没有厌弃你，朕只想你知错能改。”

李敏玉将身子靠过去，黏在予沐怀里，声音闷闷的：“那臣妾知道错了，等明日就给景嫔道歉，皇上不要不理臣妾。”

她在他怀里仰起头，小声道：“你总是不来，我会胡思乱想的。”

予沐只觉得她哭了一场把身上的骄傲劲儿都哭没了，反倒显得有些可怜，心里再多的气都消散了：“朕才刚登基，总是有点忙的。你若是想见朕，派人来体元殿就是了。”

却见怀中人摇摇头：“别人不去就我去，若是叫太后知道，只怕更不喜欢我了。”

“这会子倒是守规矩了？方才在朕面前可放肆得很！”

李敏玉皱皱鼻子，自觉有理：“太后是臣妾的婆婆嘛！婆婆和夫君总是不一样的。”

“好了！越说越不像话了，不许编排太后！”

李敏玉就闷在他怀里不说话。

“总是闷在屋子里也不好，你同景嫔合不来，那就试着和皇后、良嫔来往。”

只听她赌气说：“臣妾和她们都不好，臣妾只和皇上好！”

予沐带着点惩罚性质地捏捏她的鼻子。

“臣妾说的是实话嘛！从前还有宋太后喜欢臣妾，可是自从景嫔那个厚脸皮的巴上了宋太后，宋太后就不召见我了。”

“姨母她，”予沐本打算安慰她几句，忽而想到方才的事，好笑地摇摇头，凑在她耳边低声说了一句。

李敏玉倏地坐直身子，满脸惊讶和懊恼：“皇上我，我不知道那个三心居士的事，这，这可怎么办！宋太后会不会罚我？”

“放心，姨母不是不讲道理的人。”

李敏玉再三确认后才舒了一口气，后怕地拍拍胸口，见予沐看她，小声讨好地道：“皇上，臣妾以后再也不鲁莽了。”

“你知道就好，若再犯，朕决不轻饶。”

“我知道啦。”李敏玉试探着拉住他的手，微微一晃，轻声说，“很晚了，皇上不走了吧？”

“朕要去陪皇后。”

李敏玉心里失望，却不敢表现出来，只抿唇道：“那皇上明日来好不好？”

见予沐不答话，她忙道：“臣妾新学了一支舞，想跳给皇上看。”

“这几日正忙秋收之事，再说皇后身子重，朕很不放心，等忙过这一阵再来看你。好了，已经三更了，回去睡吧。”

见他起身要走，李敏玉急得不顾一切扑过去，幸而予沐眼疾手快，才不至于让人从榻上摔下去。

不等他开口训斥，李敏玉便软语求道：“皇后是皇上最喜欢的女子，臣妾不和皇后争。臣妾只求做皇上心里第二喜欢的女子，好不好？”

予沐盯着她执着的眼睛半晌，想起从前种种，终究不忍她一再失望，点头许下承诺。

李敏玉脸上这才放晴，欢喜又羞涩地在他下巴上印下一吻，提着裙子跑回了撷芳居。

…

《周史·荣安帝后妃》记：

后宋氏，小字茵，文成公宋荀长女。乾元三十年正月，召封为太子正妃。四月，入毓庆宫。六月，册立为皇后。荣安二年十二月，诞帝之长子庆承。七年三月，诞帝之三子庆明。十年九月，诞帝之次女纯禧帝姬。

…

丽淑妃李氏，小字敏玉，顺平侯李兆次女。乾元二十七年十一月，召封为太子庶妃。乾元三十年七月，册为婉仪。荣安三年正月，进容华，累进贵嫔。六年正月，诞帝之次子庆佑，进丽妃。累进淑妃。

…

良德妃郑氏，小字絮儿。乾元年间没入宫中。乾元二十七年八月，入侍毓庆宫。乾元三十七年，册为良贵人。荣安二年，进良嫔。荣安三年，进婉仪。荣安七年八月，诞帝之长女康德帝姬，进婕妤，又进贵嫔。荣安十六年四月，诞帝之四子庆阳，进良妃。累进德妃。

…

敬懿夫人温氏，小字挽胭，平阳公长女。乾元二十七年十一月，召封为太子侧妃。乾元三十年七月，册为静贵嫔。荣安三年正月，进昭仪。累进夫人，号敬懿。

…

景妃刘氏，小字宣华，宣城公幼女。乾元二十七年十一月，召封为太子庶妃。乾元三十年七月，册为嫔，号静。荣安三年正月，进容华。累进妃。

…

荣安记事番外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