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四章 番外：荣安记事（9）

温挽胭这个姑娘，从小就与别个不同。别看那些闺秀长大后温柔娴静，五六岁时也是爱玩爱闹的。温挽胭却不同，小时便最为安静乖巧，家里长辈亲戚们都喜欢她。

温母为此很有几分得意，走哪儿都带着这个女儿。只是随着女儿长大，温母渐渐觉出些许端倪。

她这姑娘未免太古怪了些，旁的姑娘们常说的脂粉头面、常去的花会茶会一概不喜，只知道捧着本书看。家里有远亲来访，远远看到就绕路避开，问她为甚，说是见面无话，两相尴尬。

这韵脚倒是压住了，温母也被气了个半死，继而开始每日恨铁不成钢的唠叨。

珍太妃偶尔会叹息，说不晓得让这个侄女进宫是福还是祸。

温挽胭每每听到都只是笑笑，并不答话。心里却想着，那自然是福啦！

打扰她看书的人从一家子变成了一个，你说是不是福？

要问那唯一一个是谁？自然是皇上。

不过，皇上涉猎广泛，偶尔起了兴致，会与她谈论书中的内容。

这应当算是他唯一的好处吧？挽胭暗暗想。

…

五月里天气渐热，皇后初次有孕，身上总有不适，便无心力管理各项事宜。后宫诸事交由安太后暂掌，安太后一人管不过来，便分了些琐碎的给良贵人，还晋了她的位分，如今也可被众人称一声良嫔小主了。

李婉仪对此颇有微词。便是静贵嫔不想管，那不还有她吗？再不济还有刘宣华，哪里就轮到最末的郑絮儿了！她们这些正经官家出身的姑娘，难道还比不上一个宫女？

气归气，想到安太后一向不太喜欢自己，李婉仪也只敢和贴身宫女发发牢骚。这一日的心情实在不太美丽，连午歇时都闷闷不乐。好在傍晚时分，尚衣局将新做的衣裙送来了。这是预备着盛夏穿的，故而用了浅绿色的缎子，两袖和领口处的粉荷花图案格外别致，李婉仪的心情这才好了一点。

与延禧宫遥遥相对的未央宫，景嫔借着月色跑到宝月楼后的围墙旁，在一丛杂草后面巴拉出一个小布袋，然后鬼鬼祟祟溜回寝宫。

麻薯看到她那身打扮，嘴角抽搐几下，认命地帮她合上殿门。

景嫔迫不及待地扯开布袋，那里面约莫有四五本书，装订得十分粗糙，并不似官印，倒像是坊间私刻的。

这便是如今京城最流行的话本，名为《霸道王爷爱上我》。

“啊啊啊——终于买到了！”

景嫔抱着书开心地转圈，兴奋够了，就钻到被窝里看起来。

这一看真是停不下来，瞧瞧那仿佛能拉丝儿的情节，真真叫人又是羞臊又是激动！

待到景嫔看累了，这薄薄一本也近尾声。她困乏地蹭蹭枕头，酡红着脸睡了过去。沉入黑甜乡的前一秒，景嫔还在想着这书的作者。怪不得叫三心居士呢，定是因为他比别人多两颗心，所以才能写出如此细腻的词句！

要是能见他一面就好了，三心居士的小迷妹如是想。

宫中没有争斗的日子是平和悠闲的，身处其中，总是一个恍神，日子就飞一般逝去了。夏日的炎热还未完全消散，秋风带来第一阵凉意时，棠棠出嫁了！

卫府早两日就挂满红绸，阖府喜气洋洋。忠武将军卫岸生还特意在早朝上奏，言要告假三日，筹备幼子和帝姬的婚礼。

有位老御史讽道：“婚事自有家中女眷操办，怎还需卫将军特意告假？若人人如卫将军一般，那这诺大的朝廷岂不乱套了！”

卫岸生知这老儿一向看不惯自己，鸡蛋里都能挑出骨头。好容易今日自己有理，不得好好臊臊他！

“我儿娶的是皇上的亲妹妹，一应礼遇自然不同寻常。两宫太后为着这桩婚事筹备了近半年，我不过告假三日，还觉得慢待了帝姬。我是大老粗一个，不比老大人守礼，皇上若有姊妹嫁到老大人家里，想来老大人定要告假三月，哦不，三年，如此方显对皇室无上的敬意啊！”

“你！”老御史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一张老脸憋得通红。

最后自然是予沐笑着出来打圆场，当然，卫岸生的假也给批了。

“怎么样夫人，我就说行吧？”卫岸生靠在榻上，双手枕在脑后，舒坦得不行，“可算能歇几日了，日日上朝当差实在累得慌！”

“你是巴不得你儿子多娶几回帝姬，好让你这做爹的多讨些假。”

“那可不！老子辛辛苦苦半辈子，不得享享儿孙福？可惜家里就两个儿子。”他忽然一骨碌爬起来，凑到妆台边贼兮兮道，“夫人，咱打个商量，不然再生…”

“生什么生！都多大岁数了自己没点数啊？”

卫岸生怒了，单手抱起夫人：“怎么就不能生了？你信不信老子一月就让你怀上！”

卫夫人一巴掌拍过去：“别闹了！老娘跟你说正事！”

“什么正事比这个重要？”

卫夫人翻个大白眼：“你儿子的事。”

“都要成婚了，他还有啥事？”

“…那事，你教过他没有？”

卫岸生秒懂，边说边把夫人抱床上去：“教什么，我爹也没教我，都自个儿悟。”

“我这不是怕他和帝姬…”

“帝姬咋了，帝姬就不是他婆娘？他要为这事儿闹出个啥来，老子头一个笑话他！”

卫京墨还真闹出些事儿来，不过却不是卫夫人担忧的那样，而是…

“棠棠，我忍心让我在门口站一晚上吗？棠棠，开开门好不好？”

棠棠就纳闷了，从前怎么没觉得他厚脸皮呢？昨儿敲了半晚上的门，把公爹和婆母都吵醒了。今早跟他说了去书房睡，这会儿又来嚎丧！

“你别吵了，快点去书房！”

卫京墨委委屈屈：“我爹从不跟我娘分房睡，为什么我要跟你分房睡？”

棠棠气得直运气：“谁叫你昨晚不守信用的？而且早上明明跟你说好了的！”

“我根本没答应。”卫京墨嘟囔了一句，“昨晚你不是说挺舒服吗？”

“你，你还要不要脸！”

“我爹说，跟自个儿的婆娘可以不要脸。”

…

“不要脸的驸马使出浑身解数，终于获得原谅，再次爬上了公主殿下的床榻。”

“然后呢！然后呢！”景嫔双眼发亮。

麻薯轻咳一声，含糊道：“然后就…一夜兵荒马乱，没了。”

“什么！又没了！”景嫔夺过麻薯手里的书册，死死盯着最后一行字，来来回回看了五遍才敢相信真的读完了，不禁哀嚎一声倒在榻上，“呜呜呜三心居士太坏了！王爷和卿卿的误会没有解开，公主也还不知道驸马在外面养了小妾！啊啊啊！我这半个月该怎么过嘛！”

麻薯无奈道：“先前奴婢就说等故事写完了再看，是小主您等不及，非求韩侍卫帮忙把最新一册带进宫来，为此花了不少银两，月初领的月银又快没了。上回和良嫔小主打叶子牌，您还欠着人家三两银子呐！也就良嫔小主性子好，说就是玩玩，不当真。要是换了李婉仪，早就追到未央宫跟您讨要了。”

遇上这么个迷糊的主子，麻薯真是操碎了心。韩侍卫虽说是小主表兄，可帮着夹带话本是要担风险的，肯定得给银子打点。那话本也不便宜，薄薄三四本就要一两银子，多带几回，半个月的月银就没了。原就过得紧巴巴的，哪经得起如此挥霍？

“小主听奴婢的，暂且忍耐几个月，等这故事写完，没那么多人看了，想必价钱会降下来，到时一气儿都买来，岂不痛快？”

景嫔勉为其难答应下来，垂头丧气地用了晚膳，晃晃悠悠往宫门口去。

“小主去哪儿？”

“去找表哥。”

韩侍卫隔天就要当值，巡视御花园，景嫔找他也方便。

“咋了华儿，话本子又看完了？”韩侍卫拿着帽子匆匆跑来，“我帮你留意着呢，书铺这几日没上新的。”

“不用了表哥，我暂且不看了。”景嫔趴在石桌上，耷拉着脑袋。

韩侍卫左右看看，一屁股坐在旁边的石凳上，凑过去问：“你不是挺喜欢看吗？是怕被发现？没事儿，表哥帮你兜着！”

景嫔也不是真的不懂事，先头只是被这故事迷住了，完全没意识到表哥担了多大的风险。宫规明令禁止私自夹带，亦不允许后妃和侍卫私相授受，他们这样已是触犯宫规了。

“我不想连累表哥，你好不容易才谋到这个差事，如果因为我而…”

“谁在那里？！”

亭中的两人都吓了一跳，还没反应过来，影影幢幢的树丛后就蹿出来四五个大力嬷嬷，二话不说将两人的胳膊往后一扭，狠狠压倒在地。

…

宋蕊今日难得想早些歇息，不想外头忽然闹起来。透过窗户，可一瞧见西六宫这边的灯陆陆续续都点了起来。

“出什么事了？”

善宜快步走来：“奴婢也不知，主子可要起身？”

宋蕊披衣而起，刚在桌边坐下，就有一个宫女跑进来道：“禀太后，李婉仪使人叩门，说有要事求见。”

宋蕊低声呵斥：“安太后这几日身上不好，好容易睡下了，有什么要紧事非要这时候闹起来？”

小宫女瑟缩了一下，说得磕磕绊绊：“婉仪说，说景嫔小主私相授受，秽乱宫闱。她已将奸，奸夫抓到，特来禀明太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