竞争.

白秋接过咖啡，揭开盖子，便闻到一股甜腻腻的味道。

大家的都是星冰乐，唯独季明为自己点了份冰美式。

“是为了省钱？”穷惯了的白秋下意识的想到，可旋即发觉这属于公费餐。

轻轻抿了一口，明明是苦涩的纯美式，瞿季明却双眼弯成月牙，洋溢出幸福的笑容。

“在座各位的情况，我在之前的测试中就已经清楚，对每个人的建议已经写成了小纸片，等一会儿结束后发，没问题吧？”她轻笑道。

“有！”李茵檀高举起手：“在收到以后，我能否以个人的名义向你回礼呢，刚刚你喝咖啡时露出的真挚笑容，真的很令人心动耶。”

“当然，那我就先谢过了。”季明依然显得游刃有余，波澜不惊。在她看来有修养的人就应该喜怒不形于色，好恶不言于人，宠辱不惊于身。

可是听到了“心动”一句，社长笑得却有些勉强了：“然后嘛，大家都介绍过了，那我来说一下，我最喜欢的文人是苏轼，那种一蓑烟雨任平生的淡然，还有日啖荔枝三百颗的乐天。”

白秋有些人迟疑，若是从未吃过苦的人，真的能体会到东坡居士的思想感情？

方淼点头认同道：“不畏打击，苦中作乐，确实是我辈学子该有的想法。”

瞿季明转身走到教室一侧的黑板前，边写边说：“两件事。首先，咱们社团人数虽少，也该五脏俱全，所以公职人员必须备好，希望踊跃报名。并且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入社测试和作者介绍算两把，那么最后希望咱们一起为初生的社团起个崭新的名字。”

这些都是每个集体新建时老生常谈的话，大伙装模作样的建言献策一番，民主讨论也就过去了。

在黑板上写下了每个人的职称，季明脸上露出一抹前所未有的认真。

“不知道诸位是否觉得困惑，我们学校原本认为社团应当取缔，现在明明应付完了教育局，却仍然开展课程，并且批下大量活动资金。而我们社是钱最多的之一。”

白秋早就有此一问了，他装作漫不经心的喝口咖啡，其实却打起了12分精神——世上没有白吃的午餐，拿了学校的手短，接下来难道要帮人家去火中取栗？

李茵檀同样反应迅速，可却有些兴奋：“换言之是难得的机会？”

能够让校领导不惜放弃部分学习时间，甚至允许学生们自由支配社团，肯定是有更重要的需求。

另外两人没有说话，只是注视着社长。

“在每年的11月中旬，各大高中都会在金玉剧院进行联谊表演，这是人尽皆知的。”季明龙飞凤舞的写下“会演”两字。

金玉剧院是苔城的地标性建筑，设计灵感据说源自鸟巢。

纪芸有些不明所以：“但只是少部分学校去走个过场，就连观众都寥寥无几吧。”

“可这次大有不同，首先，全市2/3的高中都会参加。”季明继续解释道：“说是为了响应文化部要求，这次演出不但拉了赞助，省级会有几个领导莅临，甚至有几个其他城市的队伍也参赛，如果能够取胜的话，相信本校也会得到官方资源扶持的倾斜吧。”

“如果消息可靠，那学校理应倚仗舞蹈社之类吧，听你这么说，莫非我们也要参与？”白秋问出了其他人的心声。

李茵檀则兴味盎然地调侃道：“什么比法，单挑，竞速，夺旗，还是打排位，咱们要不要冲天梯啊？”

“……倒没那么夸张。但有一点没说错，我们这次确实是当仁不让的主角！”季朋握紧了拳，背对众人，双肩因为兴奋而微微颤抖，眼中映满了期待。

她飞快的写下三个词：才艺，辩论，舞台剧。用力之大，甚至使得粉笔从中折断。

白秋顿时了然：三者中的后二，都与文学社有的脱不开的关系——舞台剧的剧本，要求在有限的时间内完整的叙述故事，本身就很考验写作功底；而辩论虽然要求口才与应变能力，可是也得有逻辑清晰的人整理观点，再让擅长议论写作的罗列措辞。

“当然了，官方的说法是这样。”季明顿了顿，故意用刻板而平淡的声音说道：“标题是《逸仙中学学工办事处关于展开高二学生课外文娱工作的通知》，为进一步丰富学生的课余生活，全面提升学子们的综合素养，增进苔城各校全方位交流，以及为国家人才梯队建设做贡献，我校拟于近期开展高二学生艺术文娱培养工作，有关方案已通过教育部组委会研究通过，现特做出相关通知如下……”

这等毫无营养的蛋疼下行公文，顿时听得其他学生焦头烂额，觉得官方八股真是害人不浅。

妈耶，学校作为教书育人的地方，也刮这种不正之风？白秋默默吐槽道。

不过有他这样不以为然的叛逆者，自然也会有真把这些表面文章奉为圭镍的老实人。

“既然是学校的任务，在本社没有指导老师的情况下，确实只能靠咱们全力以赴。”方淼拍着胸膛保证道。

李茵檀轻眯着狭长的双眼，她双肘支在桌上，十指交叉：“这种别开生面的赛事，若取得名次，奖状放到简历中，对我们本人也是不无裨益。”

白秋仍然洗耳恭听的模样，却没再次表态——千言千当，不如一默。眼看要分配任务了，自己既然加入了社团，就理所当然的承担责任，却也不愿难事全落在自己头上。

“我跟学校联络过了，现在板上钉钉的是，至少舞台剧由我们社团完全负责，不光是写剧本，还包括后期制作。大家都要参演，如果人还不够的话，也可以自行去其他社团挑选，优先度高于另外两个项目。”

舞台剧……白秋感觉心跳漏了一拍，难道要自己当众登台演出？

他正想找借口拒绝，却被人捷足先登。

只见李茵檀闻弦知意：“也就是我们有节制他社成员的能力。那么，影响力连剩下两个项目也能辐射到，真是量身定做的舞台啊！”

其实她想的是更进一步，如果别的社团有合适的人才，借着机会亲近拉拢，让他们转入文学社，如同糯米糍粑滚芝麻，沾上了就绝不放松，然后自己也好……

白秋不自觉拧紧了眉头，他并不喜欢功利性如此强的说法，而且这个李茵檀，虽然热情洋溢可总感觉对于演出本身并不热衷，反倒像是另有目的。

他的直觉一向准确。

“况且，如果在这一次中表现优异，即便没有了需要，学校也不方便找理由撤销社团了，同学们需要放松的时间。”沉默寡言的纪芸也斟酌着用词说道。

不论从集体荣誉，个人收益，乃至于团队合作，都有参与的理由。

瞿季明冲众人用力一抱拳：“如果都没有意见的话，之后还望克勤克勉，让我们一战功成！”

其他人纷纷答允，白秋苦笑着摸摸鼻梁：“尽力而为。”

倒真不是谦虚，在演戏这方面，他并非表演型人格，也毫无经验可言。

而在咖啡因的刺激下，李茵檀兴致盎然：“我可听说水高对这次比赛也志在必得，那帮子人不是一向眼高于顶，这回倒好叫他们知道，什么是天外有天！”

季明显得更加沉稳：“主要敌人不止水柳。五中是示范性艺术类学校，在这方面有天然优势，而苔城中学作为百年名校毕竟底蕴的深厚，有不少品学兼优的特长生。”

喂喂，咱们这点虾兵蟹将还真的冲着第一去吗，多少有点自取其辱了。白秋腹诽不已。

“话说，水高的人为什么掺和，他们是民资私立，与教育资金分配无关，一直以来又是以成绩自我标榜，会在乎多校联谊？”

方淼似乎对于水高了解颇多，当下便不解的询问。

“一方面，这次规格非同寻常，优胜队伍可能会被宣传到外省去。其次，因为我们摆明了要全力以赴啊。”

似乎料到定会有此一问，瞿季明立刻条理清晰的回答，而说到第二点时，口吻有些许无奈。

白秋也帮腔道：“他们和咱相爱相杀，也不是一两天了。而且有时候保持一定的压力，对激励上进不算坏事，所以老师们乐见其成。”

“不过在此事上，水柳打错了算盘吧，听说他们也不设社团，只是学生会走个形式，和我们竞争毫无优势可言。”方淼乐观的说道。

“知之不详的事情不要妄下定论。”李茵檀瞟了他一眼：“我倒觉得，对方既然敢参与，目的肯定不是主动把颜面扔到地上让咱踩。”

而那方淼也是好脾气，倒不以为忤，只是微笑点头，敷衍了过去。

之后就是七嘴八舌的畅所欲言，也算稍微完善了一下计划的轮廓，但缺少建设性意见。

随着铃声响起，社团课也走到了尾声，白秋捡好东西，又主动将其他人的咖啡杯装起扔掉，便准备回班。

“大家全力以赴，时间没想象中那么宽裕。”季明走在最后，她掩上门，做了总结性发言：“我们首先要保证效率，而竞争对手的实力，在彩排时，也能够略见端倪吧。下一次会议，我会拿来具体的比赛规则，也分配好任务。”

的确，在下个月初，是有一次由各校自行决定是否参加的全真彩排，而表演顺序由到场先后决定。

方淼看着摩拳擦掌的同伴们，心中有几份火热——他倒不在乎奖励云云，只是单纯觉得，一群少年有着共同目标，并心无旁骛的为之奋斗，这样的朝气蓬勃就已经足够令人兴奋了。

另外两个女生并肩而行，不知何时已经聊到一块，李茵檀妙语连珠，逗得身旁的伙伴也掩嘴轻笑，似乎对之后的比赛踌躇满志。

白秋则独自走在长廊上，轻轻把头偏向一边，并没有被其他人的情感感染。

唉，似乎又被卷到麻烦事里了。

就当他有些出神时，肩头被人轻轻一拍。

“刚刚一直欲言又止的，莫非白同学有什么好的建议？”瞿季明不知何时追上他，此时站在身侧，她笑容可掬，更显明眸善睐。

白秋感觉对方靠的有些太近了，显得有失雅驯，只好自己主动放慢脚步，稍微落后半个身位好整以暇。

可季明又向前了一步，有些好奇的靠近。

走廊上的窗户敞开着，秋风起，带来几丝凉意，冬天眼瞅着要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