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2.手镯

出于礼节，椿本应该坐在副驾上，然而他并不愿意放弃这个可以和千代相处的机会，不管不顾地在她打开车门的一瞬间如泥鳅般钻了进去。

千代皱着眉，站在车门前不知道该不该进。在那一瞬间，她甚至想甩下车门直接离开。奈何朝日奈椿因为担心她溜走，耍赖地将自己的背包抱在了怀里，逼得她进退两难。

要去前面的副驾驶位坐吗？她瞳孔微缩，盯着驾驶座上的人，目光闪烁间还是选择低下了头进了后排的空间。

梓总是给千代一种捉摸不透的感觉，在他面前似乎没有心思可以隐瞒，她不愿意——至少现在不能将自己的一切想法暴露。相比较之下，椿虽然有些过于粘人和冲动，但是至少不会揣测到自己的心思，也不会总是试探。

椿看见钻进来的千代顿时眼睛一亮，他本来都以为千代会因为他的鲁莽而直接坐到前面去，却没想到最终得到垂青的却是自己。而感受到双胞胎哥哥的喜悦的梓停下了手上收拾副驾驶的动作，他也本以为千代会坐在自己身旁。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梓随便从前排的玩偶里拿出一个扔到了椿的面前。

“你不是说一定要抱着亲爱的抱枕坐车吗？”不管亲生哥哥提出的“自己根本没有那么幼稚”的抗议，他眼神晦涩地暗瞥了一眼千代，然后发动了车子。

为什么不坐前面来呢？

当车子行驶到第一个十字路口时，他突然脑海中有了答案。

是啊，怎么会有人希望坐到自己讨厌的人身边呢？果然，比起自己，还是更喜欢椿吧。

实际是因为其他原因的千代：想得真多。

坦然来讲，千代对这两位曾经的兄长并没有什么厌恶或者区别对待，毕竟自己人生的前十几年也算是在朝日奈家度过了一段饱受宠爱的美好日子，每一位兄长都对自己宠爱有加，下面的弟弟们虽然各有性格，但对自己也算体贴。如果真的因为当初的事情对朝日奈家产生了什么负面情绪的话，那自己未免也有忘恩负义的嫌疑。

只是究竟该怎么相处呢？

她将脸贴近窗户，那上面已经有了淡淡的白雾，望着自己无意识间写下的“朝日奈”，她轻轻阖上双眼，心中默默地祈祷。

如果世界上真的有上帝，那么请您告诉我，该怎么让一切走回到正轨呢？

“千代！你快看！”半天不做声响的椿突然从后面揽着千代的脖子，随着她的远离，那一小片写了字的窗户也露了出来，“欸？千代你也写了啊？写了什么啊？”

她心里顿时一惊，想要阻拦却无果，椿向前凑去贴到窗户上认真观摩，这一刻，她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看不清啊。”椿突然很遗憾地转过头看着千代，原来千代贴着窗户时，呼出的热气很快就让这一片的白雾消散了，窗户上只留下了点水渍。

“你贴太近了。”心里松了口气，面上仍旧是维持着不耐烦的表情的千代把椿搁在自己脖子上的手推开，“对一个女生做出这种行为，椿先生未免有些失礼了。”

椿备受打击，他总是下意识地想要和千代亲近，就如同以前一样，但是他怎么也没想到当年的事情会对他们和千代影响那么大，以至于她当初不声不响地离开了日升公寓，甚至在两年后都无法原谅他们。

他强打起精神，将自己所有的难过隐藏，然后有些小心翼翼地露出了一个微笑，向千代发起邀请。

“千代，你快看我画的！”他侧过身子让千代看自己那边的窗户，虽然印记已经有些淡了，但是却还是可以看出那是一个扎着辫子的小女孩。

“这是你哦。”椿的眼睛发着光，带着一丝怀念地看向了她，然后又轻声说了一句，“是小千代呢。”

听见了椿的轻喃，千代下意识地摸了下自己的头发，然后才想起来，自己在上国中后就不再梳马尾辫了，因为家里有个心灵手巧的哥哥加上妹控的属性，让他坚决不能接受妹妹身为未来的JK居然只梳着最朴素的发型，为此他每天坚持给自己编辫子，哪怕害的几人都迟到。

因为等椿而被迫迟到的梓：真是谢谢了。

思及过往，千代的唇边也不由得露出微笑，椿本想趁热打铁说些什么，不料车子的一个急刹车打断了两人间稍稍缓和的气氛。

“是这里吗？”

千代看了眼窗外，发现自己已经到了小区的门口，她“嗯”了一声，稍停一会儿又道了谢。

“我们送你进去。”梓将车停到了车位上，然后绅士地帮千代拉开了车门，“不然的话椿会又闹的。”

她本想拒绝，但是一回头见椿又故技重施地抱着自己的包不放，深觉自己被坑了的千代只好自我安慰，反正都送到小区了，再送到家门口能怎么样呢。

最后千代在厨房里倒水时还在恍惚地想着，自己怎么就被忽悠着让他们进了屋子呢？回到客厅里，梓正拿着桌上的相册观摩，椿可能去了洗手间，并不在客厅里。

“这是你大学入学的照片吗？”他的手指在照片的小人脸上流连，那是一张班级的集体照，将近五十个人的配置让她在照片中变得毫不起眼，就连她都不能第一眼找到自己，梓却能立刻在人海中关注到她。

千代点了点头，也不说话，就是将水杯放在了他面前。

“你瘦了，千代。”他端起水杯，静静地看着里面的茶梗上下浮动。

她没有回答，或者是她对这种无意义的寒暄显得有些不适，什么时候曾经最亲密的兄妹会走向这一步了呢？她不知道。但是一切的事故都因她起，既然如此，她就有义务去阻止一切的问题。

“等他出来后，你们就离开吧。”这一刻，她无法再恨着心称呼他们为“先生”，却不愿再放纵自己以兄妹和他们相称——因此连一个合适的称呼她都想不出来。她站起身，手镯自然垂下，感受到手腕上的重量，她抬起胳膊仔细地端详了一会儿，然后毅然决然地选择将手镯摘下。

奈何这个手镯的圈口对她来说有些偏窄了，硬要摘下的结果就是她的手上红了一整圈，看着是狰狞的惨烈。

“我去用一些洗手液试试......”她抬起头对站在一边神色有些阴郁的梓说着，随机就要转身去找洗手液。

“别说了！”梓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喊出这句话的，一向冷静自持如老僧入定般的人在这一刻按捺不住自己的所有情绪，无名之火在内心肆意流窜，“就这么想和我们划清界限吗？还是说，你只是讨厌我，所以连带着我送的礼物都不愿意再见到！”

千代听到他的这一番话面色诧然，她根本不知道梓究竟是从哪里得出的结论，自己是讨厌他的，但是这不正是自己想要的结果吗？她这么一番自我安慰后，便也不辩解了，强忍着被误会的心痛，继续俯下身去柜子里翻找洗手液。

“我让你别找了！”梓强硬地拽着千代的手腕让她从柜前站起，满腔的怒火在对上她的眼神时一瞬间浇灭了，“就真的这么讨厌我们吗......”

梓低下头轻声地重复着这个问题，不知道何时回来，也不知道听了多久的椿站在两人的身后，只是谁也没注意到他。他捏紧拳头看着千代通红的手腕，不知道此刻该不该听她的回答。

“我......”看着梓的眼神，在这一刻千代难以选择撒谎，只是为了他们彼此都好，她又不得不坚持这个谎言，“我确实......”

没等千代说完，不愿再听她的话的椿从身后冲了上来圈住了她的腰，头靠在她的脖颈处，打断了她的发言：“没有人会把自己讨厌的人的手镯戴这么多年的，不是吗？所以，求你了，别再说了......”

哪怕这个手镯已经可以证明一切千代的讨厌都是假的，椿也不能接受任何来自她的否定，哪怕是公开的假话。

千代没有再纠缠在这个话题上，或者说此刻她的一切言语都在这个手镯面前显得苍白无力。

“把它拿回去吧，椿哥，梓哥。”她的眉眼一下子柔和了下来，就好像是在平静地和他们商量事情，但却是这样一份平静让另外两人心悸，“这个手镯是你们送给朝日奈千代的，我现在是朝仓千代。”

她顿了顿，又看向梓，彼时再见的满腔怒火已经平息，此刻只留下满满的疲惫和出人意料的平静。

“我不愿欺骗你们，只是当初的事情确实令我后怕，离开日升公寓也好，改名也罢，这一切的目的都不是为了表示我有多讨厌你们，恰恰相反，我正是因为深深感激着你们，所以才选择离开。”

“但是这个手镯请收回去吧，我已经不是你们的妹妹了，”她叹了一口气，没等两人阻止就说出了那句话：“请让一切都回到正轨吧，拜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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