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相思（38）

阳春三月，百花盛开。

涂山老夫人摆了一席丰盛的客馔，请合德过府赏花。说是赏花，实则彼此心照不宣，是一场毫无硝烟的交锋。

春日里还是有几分凉意，老夫人将筵席摆在了园中一座凉亭内，凉亭四面有门窗，门阖窗开，既方便赏花，又不会受风着凉。

合德如约而至，品茗了一番清茶，赏了一番花卉，与老夫人闲聊了半天，就是不说到正点。老夫人无心佳景，视线频频落于合德。

毋庸置疑， 老夫人不喜合德，虽说合德才智手腕皆是不俗，却身份高贵过于强势。她时日无多，更是担忧涂山家会落入合德之手。

“老夫人有什么话，不妨直说。”合德假笑着听了半天的闲话，已是不耐烦了。

“若不是殿下掺和，璟如今已经成家了，意映也会是我最满意的族长夫人。我花费了六十年心血调教出了最好的涂山族长夫人，如今我不可能再有一个六十年。”老夫人杵着拐杖，眼神犀利，毫不客气的吐露出心声。

合德闻言眉毛微微上挑，端着茶盏不咸不淡说道：“老夫人这儿的茶淡雅温厚、清香四溢，我甚喜之，可老夫人这话我就不爱听了。起起伏伏，归根结底，错在老夫人。”

“此话何意?”老夫人眯着眼，嗤笑一声。

“一开始老夫人将篌记在涂山夫人名下就是大错特错，既然错了，就将错就错，索性一直瞒下去，可偏偏老夫人又因篌的悲痛欲绝而选择告诉篌真相。”

老夫人倒吸一口凉气，面色铁青，未曾想到合德这个小辈会毫不留情的指责于她，“我以寡妇之身撑起涂山一族，所做一切都是为了涂山氏。”

“璟是嫡子，但他是弟弟，而篌作为婢生子则是哥哥，而且他们的生辰仅仅只相差几天。这让璟的母亲如何不恨，璟的母亲一看到篌，就会想起夫君的背叛，不厌恶篌就怪了。”

老夫人阖目定了定心神，“璟的母亲偏心璟，我只能偏疼篌些。”

合德抿了一口茶，挡住嘴边溢出的冷笑，璟是人家亲子，不疼亲子难不成要疼被她视为耻辱象征的篌?

合德端着茶盏轻轻拨着茶叶，笑道，“老夫人别急……我听说篌在得知自己身份之前，一直与璟相处得很好，对璟照顾有加，甚至很乐意将涂山氏交给璟。涂山夫人死后，篌性情大变。”

“篌性情大变的原因，老夫人心知肚明。一是从小母亲对他的不公与对璟的偏心；二是母亲死后，他再也等不到母亲待他态度的转变；三是得知自己是婢生子的真相，骤然明白曾经所做的一切努力皆是枉然。”

“自此，篌处处要与璟争上一遭，不管是能力还是女人。璟的父亲私德有亏在先，老夫人治家不严在后。以庶充嫡，最终祸起萧墙。”

“老夫人确实厉害……防风意映在您这，从不是涂山璟的未婚妻，而是涂山族长的未婚妻吧? ” 可偏偏篌废在了合德手中，如今涂山老夫人唯一的选择，只能是璟。

老夫人眸子一闪，不动声色的笑了笑，“殿下果然聪明，可惜太过聪明了……璟不会是您的对手，涂山家也压制不住您。”

合德轻笑着摇了摇头，夹了块桂花糕小口小口吃着，良久搁置下玉箸，“老夫人多虑了，我从未把持过璟。”

“可璟却甘愿被你套牢。”

“我与璟之间，璟一直都把控得很有分寸，老夫人不信我，总得信任自己的亲孙儿。老夫人是璟最敬爱的奶奶，安心养好身体吧，儿孙自有儿孙福。”合德用完膳，在婢子的服侍下漱了口，净了手，起身离席。“叨扰已久，府中还有要事，多谢老夫人招待。”

合德离开后，老夫人挥退侍从婢女，在凉亭内静坐了许久。 无人知晓那日合德与涂山老夫人谈了什么，璟问过合德，合德却笑而不语。只知那日后，老夫人彻底放权于璟，安心颐养天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