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世难，人世艰。
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人各为己，为自己谋求生路。驴蛋蛋也是如此，自打她记事起，她就住在笼子里，与她为伴的是一只半残的老虎。
老虎已经老了，爪子不锋利了，脚也跛了。
看管的人打算将它宰了，扒了它的皮做成虎皮大衣，牙到时候也会拔掉，做成佩戴在脖子上的饰品。
这老虎与驴蛋蛋斗了有三年了。
知道它最后的归宿，自此之后驴蛋蛋再也没有抢着吃老虎的东西。
让它先吃好着，说不定这就是它最后一顿了。
驴蛋蛋怜悯地想着。
很快到了那一天，老虎被拖了出去，再也没有回来了。
笼子里立刻宽敞起来，也变得很安静。四周静悄悄的，驴蛋蛋仰躺在地上，瞪大着双眼。她在那里躺了许久，就闻着空气里散发腐臭阴潮的气息，连送来的饭都没有吃，水来了也不理会。
“她是怎么了？”
不远之处，两个看管在那里聊天。
“我也不知道。”一人回答道：“她要是死了，上面的人……”
“啧。”另一人烦躁地将酒碗摔在桌上，“她要是再不吃，我们就给她猛灌进去，我就不信她不吃了。”
“唉！”那人拦住他：“别这么急啊，快坐着！咱们好不容易忙里偷闲，别净给自己找麻烦做。我看那崽子现在也不太饿，等她两眼饿得昏花，还不是得吃了那口饭。”
“说的也是。”被劝住的他重新坐了下来。
那人立马陪笑，为他满上酒：“我说老李，我来这都已经两年有余了，不知道咱们为啥守着这崽子？这崽子看起来手无寸铁，毫无野性，也不知道咱们守着她干嘛？”
老李冷笑道：“那是你来得晚。”
“哦？这怎么说？”
他喝了口酒，接着说道：“我刚来的那会儿也是跟你一样。等我见到一个小崽子将同笼子的黑熊生生活吃了，我才知道我们为什么要守着这群崽子。”
那人听后大惊：“这是因何导致的？”
老李冷笑道：“还能是什么，做药人应当要有觉悟，要么生要么死。”
那人吓得后背发凉。
之后再也没有讨论这个话题，只是一个劲儿的给老李奉承倒酒。
要么生，要么死……
驴蛋蛋闭上双眼，她不由想起了那头老虎。
此时的她忽然有种兔死狐悲之感。
明明同样是人，而她困于笼中，整日与牲畜为伍，不得自由。而笼外，那两人谈及困于笼中之人，竟是谈论与畜生一般，话语话外净是讥讽与不屑。
她有什么资格去怜悯那只老虎？
都不过是待宰的羔羊。
死不过是早晚的事。
“哗啦——”
牢笼再次被打开，老李端着生肉，上面布满了蛆虫。这就是她每天的食物。
老李进来，看着地上已经堆积许多的碗，他朝她脸上吐了一口痰：“别他妈给脸不要脸，不吃饿死你！”
驴蛋蛋没有躲闪，脸上顿时多了一口痰。
似乎老李并不觉得解气，正要踹上几脚时，里处就响起了昨晚与他谈话的惨叫声，老李心下大呼不好，连忙将碗在地上随意一扔，牢门一闩，朝里处奔去。
见他走了，驴蛋蛋擦了擦脸上的痰，望着摔落在地上碎了一地的碗和沾了土的生肉，她捡了起来，将布满蛆的肉一口吞下。
前几天的肉腐烂到已经不能吃了。
她现在唯一的食物，只有她手上掉在地上的生肉。
她已经有三天未吃东西了。
她大快朵颐的吃着，忽然她的耳畔响起了拖拽的声响。
她抬起头看向了牢笼外。
外面老李正在拖着昨天与他搭话的尸体。
驴蛋蛋就这样看着，眼底里无任何波澜。她早已习惯，死在他们这群药人手底下的看管已经数不清多少了，而这只不过是沧海一粟。
“这是今年死在那个崽子手上的第几个了？”
老李将尸体放了下来，停在了不远外。
有人道：“刚好第三十个。”
老李点头：“今晚就开始行动吧。”
“可……”那人下意识看向驴蛋蛋的牢笼：“可是我们都走了，那个笼子里的崽子怎么办？”
老李啐了一口：“那不过就是半成品，这么多年了，也没见过她有一丝动静。上面的人也没明说，指不定哪天过去了，就把她处理掉了。”
“那好吧。”
那人没再多话。与老李合力抬起尸体后，便走了。
处理掉吗？
驴蛋蛋吃完掉在地上的肉，神色如旧。
是夜，那些人都走了。
他们带着药人浩浩荡荡的离开了，唯有落在队伍最后的一人跑回牢房内，偌大的牢房里只有驴蛋蛋的笼里有人，那人很快找了过来，并朝里面扔了一把小匕首。
驴蛋蛋抬起眼，在这浓黑的牢笼里，她认出了那人。是今天和老李抬尸体的那小子。
“你今晚快跑吧，半成品都是难逃一死的。”
“为什么？”驴蛋蛋张了张干裂的唇问道。
那小子有些惊讶：“原来你会说话啊！”他明亮的眸子在黑暗中熠熠生辉，很快在黑暗中黯淡了下去：“知道我们去干什么吗？”
驴蛋蛋点头。
“那我就直说了。”那小子笑着说道：“此次去燕京，那个药人是要去享富贵的。”
“享富贵？”驴蛋蛋起身，“为什么？”
“我上次去护送药人去燕京，老李就跟我说，这些药人是燕京中达官贵族最为喜爱的东西，一旦他们被瞧上了，那他们这后半辈子就可以高枕无忧了。”
“你想要当药人？”驴蛋蛋很快品出他话中的意味。
“当然想啊！虽然当药人生活苦一点，但我不怕吃苦，为了荣华富贵，我也要咬牙坚持下去。”那小子又继续说道：“我要是富贵了，我就带着老娘去燕京找鱼丛雀治病！可现在的我又没钱，没办法带老娘去燕京。”
驴蛋蛋面无表情听完他一箩筐的话，然后说道：“你可以跟老李说你想当药人，说不定哪天就能享富贵了。”
“我跟老李说了，老李说达官贵人不喜欢年纪大的。”他叹了口气：“若我年纪小一点那该多好，这样我就能带着老娘去燕京了。”
“听你提那么多遍燕京，那是什么地方？”
“你不知道？”他瞪大了双眼，上下打量驴蛋蛋后这才明白。她从小就呆在这里，不知道也很正常。一想到如此，他眼中带着怜悯。
本打算送完匕首就走的他，留在了这里为她介绍起来燕京：“燕京啊，那里是南诏最繁荣的地方。”他说着，还弄起文墨来：“那里玉楼金阙拂衣裳，诗酒华章，那可是每个南诏人都想去的地方。”
“灯会，灯会你知道吗？”他没管驴蛋蛋知不知道，就直接说道：“咱们这小县灯会就那么好看，更别说燕京的灯会，那肯定是灯火如织，全城都浸了冉冉的浮光。”
驴蛋蛋低下头：“听你这么说，我也想去看看。”
那少年瞅了她一眼，撇撇嘴：“等你逃出去再说吧。”说完，就离开了牢房，前去追上走了老远的队伍。
驴蛋蛋目送着他离去的背影，将匕首折断扔在了窟窿里。
那窟窿里暗沉如血，还藏着另一把匕首。
隔天晌午，老李他们回来了。
他们还带了一批新的药人。
而跟着他们一起去的少年却没有回来。
驴蛋蛋想，真希望他能如愿，而不是死在了纸醉金迷的燕京。
……
新来的一批药人很吵。
今夜，她又被隔壁药人与野兽搏斗的声音吵醒。
她眨了眨眼睛，随后重新闭上了双眼。
“砰——”撞击声响了起来，与之还伴随着不少药人凄厉的哭喊：“呜呜呜，我想回家。”
“我想回家！”
家？
驴蛋蛋又睁开了眼睛，家这个字她太久都没有听到过了。
这个字对她来说，是那么的遥远与陌生。
自打她有记忆开始，她就一直住在这里。身边唯一的活物除了老李他们，还有那个与她斗了三年的老虎，如今老虎死了，世上又少了一个知道她存在的活物。
老李曾说过，她无父无母，是个没人要的可怜鬼，甚至还嘲笑她连个像样的名姓都没有。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名字。
譬如老李，老李的全名叫李德顺。
那只老虎也有名字，它叫阿才，是只母老虎。
就连畜生都有自己的名字，可她却没有名字。她文化不多，不知道怎么取名字，也没人会帮她，直到她听到其中一个看守说他媳妇生了个儿子不知道取什么。
就有人说道：“取个贱名吧，好养活些。”
那个看守点点头：“那取什么？”
“驴蛋蛋怎么样？”有人开玩笑道。
看守朝他踹了一脚：“我可去你的吧。”
驴蛋蛋。
她念着这名字，笑了笑，她有名字了。
从那之后，驴蛋蛋这个诨名就成了她的名字。
她叫驴蛋蛋，无父无母，是个孤儿。老天待她还是如此的薄幸无情，她恨命运诸多不公，恨苍天无眼。
家吗？
家这个字对她来说实在是陌生得可怕。
她困在阴郁无光的牢笼里，孤独寂寞的苟活着，已经不需要所谓的家了。
她现在只想活着，如果老天让她死，她也要与这天争上一争。她怕死，想要活下去。之前有个小子叫她逃走，也是真够蠢的，难怪被老李骗。外面的守卫一直暗处守在这，她怎么逃？
“吃饭了。”
牢房打开了，老李端着碗进来，一看着驴蛋蛋躺在这里，他补上了上次没有踹上的一脚：“妈的，吃饭！”
她动了动，被踢了一脚还依旧神色如常。
老李知道她皮糙肉厚，自讨了没趣，他冷哼一声，将碗扔在地上，“吃不死你。”
伴着碗破碎的声音，老李关上牢门就走了。
驴蛋蛋捡起地上的食物。今天的是蔬菜，蔬菜很新鲜，没有烂掉。
一切按照往常的日子按部就班。
白天老李继续朝她吐口水，言语辱骂，夜晚中药人的喊叫声又一次次的将她吵醒。
直到某日。
事情开始变了。
她发病了。之前她发病过几次，病发时不是特别凶猛，只需要将自己的血放出来就能抑制半分。而这次，她陷入了癫狂，她蜷顷着腰想努力地克制自己的狂操不安。忽然，牢房门一开，老李照常往里走毫无防备。
“驴蛋蛋，吃饭了。”老李朝她踢了踢。
正要收脚的时候，驴蛋蛋一把将他拽落在地。她力气大的出奇，没等老李喊人，他的头就被她拧了下来。
“咕噜——”一声，人头滚落在地。
也在此时，驴蛋蛋跑出了牢房，在这里大开杀戒。
看守全都死了，一个个被拧断了头。更有甚者，还被驴蛋蛋拖走了。此时，夜黑人静，驴蛋蛋拖着活人在林间跑，等她停住了脚，再次看向拖着的活人已经半死不活。
驴蛋蛋歪着头，随后双手探向那人的腰腹。
“啊——”
那人疼醒了，他惊呆的看着驴蛋蛋从他肚子里掏出的肠子，然后放在嘴里嚼来嚼去。她的脸上全都是血，更别提她还将自己开了肚，那人吓得又是一晕。
可没等他晕过去，驴蛋蛋又开始掐住他的脖子：“我想要看看你的脑袋里装了些什么，想来一定会很好吃。”
在那人极具震惊的目光中，他的人头落地。
驴蛋蛋随手捡起地上的石头，向他的人头上砸去，“噗嗤——”一股股花白的汁水从脑袋中喷射出来，驴蛋蛋用嘴去接过，“好吃。”
＊
“萧瑟，你真的决定了吗？”
唐莲看着将须尽欢抱在怀里的萧瑟郑重的再此问道。
萧瑟道：“我想要救她。”
“可你……”还没等唐莲说完，褚熹掀开马车的车帷道：“别磨叽了！再磨叽下去我女儿可是会死的！”说着，她狠狠剜了唐莲一眼。
“好的夫人，我马上来。”萧瑟说完，回头看向伙伴们最后一眼，“各位保重。”
本以为此次劫难之后，萧瑟就会和他们一起回天启城。可谁能料想，强大如斯的须尽欢竟然陷入梦魇之中半生不死。
雷无桀见萧瑟要上马车，他哽咽的拉住他的衣袖道：“萧瑟！你一定要把姐给我完完整整的带回来！”
萧瑟抱着须尽欢的手差点一松。
他一脸黑线的答应道：“会的。”
唐莲也跟着上前说道：“我们在雪月城等你们。”
“是啊，萧瑟！”司空千落提着长枪走上前来，“我们等着你和尽欢姐姐一起回来！”
叶若依施施然然的走了过去，“萧瑟，三年之后，我在天启等着你们回来，希望再见你之时你会比之前还要耀眼。”
“但愿吧。”
萧瑟苦笑着，此去南诏也不知道前面该有什么在等着他。
究竟是什么呢？
忽然，他的脑海浮起了莫衣玄然的话。
“若你随她去南诏，她将无事。”
“倘若你不去，她这辈子都不会醒来了。”
为什么一定要他去南诏？
难不成须尽欢的心魔跟他有关吗？
不对，萧瑟摇头，他和须尽欢只不过相识短短数月，是抵不过晏途与须尽欢多年的情谊的。
可为什么，一定要他去呢？
一路上车轮滚滚，他在马车上百思不得其解。就连他们何时出了秋水渔城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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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坏坏有话说：
现在目前正在更新的一篇：燕京旧梦。
这段剧情与少年歌行无关，全部都是女主须尽欢的过往。
千万不要跳过这一篇，这一篇是小说的重头戏！前面所有的铺垫都会在此串联，如果有不喜欢的宝贝们可以取关收藏，但千万不要评论我不喜欢这段剧情之类的评论！
谢谢宝贝们合作！耐你们！
（题外话）本章出现的驴蛋蛋就是女主须尽欢。
是不是很可怜？
呜呜呜，阿姹宝贝是我笔下最惨的女主，我也很心疼她，我也不想这样写，大家千万别打我！
关于更新这方面，燕京旧梦这部分是自己的原创，是没有剧情可走的，为了保证每章字数保持在4000以上，有可能一天只有一更，还望各位宝子们须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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