瑾威公公（捉虫）

众人回到客栈，须尽欢就一头扎进房间，再也没有出来了。

直至大堂摆起热腾腾的午膳，唐莲正好看见她从楼上下来，乐道：“托雷无桀这小子的福，那个叫珍珠的姑娘给我们送来一箩筐的扇贝和螃蟹，来试试，我亲自下的厨。”

须尽欢看到那盘红艳艳的螃蟹肉，那香气极为的诱人，“你会做螃蟹？”

“平日里总出来执行一些师尊们布置的任务，免不了在一些偏僻的地界做任务，慢慢就练出了这本领。”唐莲说完，便招呼她道：“坐吧。”

司空千落哪壶不开提哪壶，吃着蟹肉吃得满嘴油光水亮，还不忘提及远在天边的天女蕊：“蕊姐姐真幸福，有这么好的夫君，我可要羡慕死，也不知道我什么时候能遇到这么一位？”

萧瑟冷笑几声，照她这幅跋扈样，别把男人吓跑了就成。

司空千落猛拍桌子：“萧瑟你什么意思？”

“哎，桌上别吵吵。”褚熹当和事佬，司空千落也不好多说什么立刻收起小情绪，哼哧哧的开始吃螃蟹。

几人其乐融融吃饭，唯有须尽欢一人气奄奄的，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雷无桀首先注意到了，给她夹了扇贝放进她碗里：“怎么了姐，不和你胃口吗？”

萧瑟拿着木箸的手一顿，眼睛偷偷朝她的方向一瞟。

须尽欢摇头，“不是，只是孤……”

话到一半，她抬头看见了萧瑟偷瞄的神情，止住了话头。

萧瑟慌忙收回目光，拿着木箸夹了几下扇贝也跟着放在她碗里，像是变相的和好。须尽欢轻嗤一下，几下将萧瑟夹过来的扇贝扔在褚熹碗里。

“你干什么？”褚熹眉头一皱，一脸不情愿。

“孤不想吃。”

萧瑟见她这番举措，气急。他把头一歪，不再看她，默默开始吃饭。

褚熹翻了个白眼，“娇气。”

小小插曲刚过没多久，一人从客栈外走了进来。紫衣蟒袍，身形高大瘦削，手持一柄贴满黄色符箓的长剑，气质说不出的阴郁。

雷无桀惊道：“鬼啊！”

“不是鬼。”萧瑟沉声作出解释：“是专门捉鬼的人。”

“他穿着蟒袍。”褚熹放下木箸，“他在你们北离算是个大官吧？”

须尽欢抬眼一瞧，冷笑：“来捉萧瑟回去的？倒是不死心，之前来了个可笑的兰月候，这下来的是什么牛鬼蛇神？”

“那怎么行？可不能让萧瑟让他捉了去！”雷无桀抬起袖子一抹嘴巴，“心剑！”

心剑应声出鞘，雷无桀猛地向前踏出一步，他一剑挥出，卷起穿堂而过的风，那紫衣人随意执起长剑向上一抬，轻叱道：“止！”

风声撕裂，紫衣人身形一闪，已持剑逼向雷无桀。雷无桀一个转身，那人的长剑擦着他的胸膛而过，剑风一起，上面黄色的符箓飘飘摇摇，有种说不出的可怖。

须尽欢轻轻叩着风霄剑，在这寂静的堂内，笑出了声：“不知道的还说捉妖的道士，还是穷山的恶鬼？”

雷无桀转身：“我听过你的剑，虽是名剑，但未被列入剑谱，因为剑下亡魂太多，戾气太重，只得靠钦天监以符箓制之。此剑名渊眼，是开国皇帝上阵时曾佩戴的随身之剑，你是谁，怎会拥有这柄剑？”

紫衣人并没有回答他的话，自顾自说道：“我也认得你的剑，天下名剑之四——心。你是李心月的儿子。”

“如何？”雷无桀眉梢一挑。

“你的剑法比起青龙使差太多了。”紫衣人又跃回雷无桀身边，他的长剑猛地朝下一劈，剑身之处隐隐有鬼哭之声。

“好，那就让你瞧瞧！”雷无桀微微一笑，执剑向上一掀，掀起一阵平地惊雷。

双剑相碰，雷无桀在一瞬间，忽然有一种如坠阿鼻炼狱。他的耳边不断响起恶鬼的嘶吼，长剑上符箓飘晃，仿佛有什么可怕的东西要从剑身中挣脱。

“叮——”

须尽欢执剑而来，一剑挑开雷无桀的心剑，当下又是将那鬼畜的剑往下一摁，滂沱剑意蜂拥而上，旁人瞧她何时出手是半分都没瞧见。

萧瑟不紧不慢道：“雷无桀忘了之前在客栈跟人打架是什么后果吗？”

雷无桀一看地上倒了一堆的桌椅，摸了摸鼻子，连忙弯腰拎起它们。

“神游玄境？”紫衣人收起剑，面露赞许：“不错。”

唐莲推了推萧瑟的胳膊，“他是谁？”

“你以为这天底下谁能有这资格佩戴先皇所用的渊眼？”萧瑟翻了个白眼，语气却不轻松：“这是掌剑监瑾威公公。”

须尽欢收起剑，眉心一皱“孤原以为你会比往日境界高上一层，却没成想还只是自在地境。”

“自在有枷锁，逍遥任我行。我的身份是我的枷锁，我的剑亦是枷锁，我此生都不会入那逍遥境，但我能以自在杀逍遥，这是我的境界。”紫衣人低声说道，他长剑一挥，剑首之处的三枚符箓飘晃了下来，露出长剑的锋芒，寒光凌冽。

自在杀逍遥。

她将风霄剑在手中掂了掂，“听你的意思是要杀孤？恐怕你没这个胆量。”

瑾威公公收起剑，嗤道：“多年未见，你脾气依然如此。”

须尽欢无所谓的甩着头“坐下来一起吃吧。”

他点头，在空出的长凳上坐下。他生的浓眉大眼，不怒自威，离他越近其他人越感到无形的压迫，唯有须尽欢倒是一副自在的模样。

萧瑟轻声问：“是你主子派你来的？”

瑾威公公摇头：“我本是东及海事府处理一些公务。前几日接到了一封传书，上面告诉我你将从这里出海，命我在此截住你，并把你带回天启。”

“兰月候尚且带不走我，瑾威公公又有什么自信带走我？”萧瑟幽幽问道。

瑾威公公神情自若：“因为世人皆知我瑾威，得了命令便是得了命令，没有人说服得了我，也没有人拦得住我，你能说服兰月候，但说服不了我。”

“的确，若论整个天启城谁最不通人情，想必大家第一个想起的就是你。”萧瑟意味不明的问：“所以公公，你是要来硬的？”

明明是很严肃的场景，雷无桀却笑出了声：“公公是硬不起来的。”

瑾威公公眉头猛地一皱，手立刻按在剑柄上，雷无桀手上的心剑也同样严阵以待。

“什么硬？”司空千落还没听个明白。

褚熹捂着耳朵无语道：“啊呀，雷兄弟，下次开腔的时候记得跟我报备一下，我听不得。”

唐莲也面色赤红，一脚踹向雷无桀刚要坐下的凳子。“哎哟！”雷无桀毫无防备，一屁股摔在了地上，他大呼：“姐！”

“叫爹也没用。”须尽欢翻了个白眼，“活该。”

“瑾威公公。”没过多久，萧瑟神情如常紧接着谈起正事：“我这里有个心剑的传人，虽然脑子不太好，但得了雷家堡雷轰，雪月城李寒衣，以及剑心冢李素王的真传，离那逍遥天境只有一线之隔。”

“还有这位雪月城的大师兄，是百里东君和唐怜月的弟子，几次英雄宴上都拔了头筹。”

“还有枪仙司空长风的独女，得了枪仙真传。”

“如果这三人还不够。”萧瑟用眼神示意对面坐的须尽欢：“公公与她是旧识，我也不必过多坠述。”

瑾威公公没有说话。

萧瑟轻声问道：“公公，你知道我现在为什么叫萧瑟吗？”

少年自负凌云笔，到而今春华落尽，满怀萧瑟。

曾经的他有多骄傲，跌落神台的那一刻就有多绝望。

瑾威放下手，叹气道：“你打小我就认识你，你当时是所有人公认能坐上那个位子的人，只是四年前的事……”

萧瑟骤然一冷：“四年前的事，公公知道多少？”

唐莲等人心中一惊，四年前琅琊王谋逆案和他们三位天启四守护的传人都息息相关。

瑾威公公神色一凝：“四年前琅琊王谋逆，最后自刎于法场之上，这件事天下皆知，你还想知道什么？”

“皇叔是怎么样的人我很清楚，他不会做出这种事。回去告诉派你来的那个人，如果四年前的那件事他不能告诉我真相，那么，”萧瑟闭上双眼，“我回到天启的那一日，就是我开始寻求真相的那一刻。”

“我明白了。”瑾威公公站了起来：“我接到的命令只是把你带回天启，三日之后我会在海边等你们。”

萧瑟皱眉：“你不怕死吗？”

瑾威没有说话，只是微微倾身，提着那把渊眼剑走至门口，忽然他又回头，这次的目光不是在萧瑟身上，反而放落在须尽欢的脸上：“等有空，我想与你过几招。”

须尽欢摊开双手：“自然。孤的大门永远为你敞开。”

瑾威点头，转身消失在了门口。

唐莲一脸严肃：“看来他知道了，三天，那是沐家商船出发的日子。”

“这人不是姐的对手，我们不理他就是。”雷无桀揉了揉摔疼的屁股，重现找了个长凳坐下。忽然，长凳又被人一踢，雷无桀又是一屁股摔在地上：“哎哟！”

“活该。”萧瑟收回脚，冷着眼说道。

“瑾威若是执意纠缠，只怕沐家不好带我们了。”唐莲沉声道。

“那怎么办？我们先把人解决了？”司空千落也意识到事态严重，提出了自己的意见道。但很快被萧瑟否决。

“他是天子近臣，奉命办事，我们要是把人解决了，会被视为挑衅。”

“那怎么办？”雷无桀重新坐下来。

“要不劫持沐家人，要是看到瑾威不肯带孤，孤就会用点手段逼他们出海。”说到用点手段，须尽欢极为亢奋。

这明显是馊主意，萧瑟翻了个白眼：“沐家人没那么好欺负。”

“那怎么办！”须尽欢横了他一眼。

萧瑟没理。

褚熹顺势接话：“走一步看一步。他说了三天后，那就三天后见。”

三天后一大早，众人收拾好了行囊，将马车和马匹托付给了观潮客栈老板照顾。

港岸边，雪松长船扬起长帆，上面的凤凰于飞旗舒展开来，在空中飘扬，仿佛就要浴火腾飞。沐春风就站在船头，一身白色长袍迎风而立，乍一眼竟有那遗世仙人的风姿。

“走吧。”萧瑟几个起落间踏上了那阶梯。

不一会儿就来到沐春风身边。

沐春风神色大变：“踏云乘风步！”

萧瑟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后头五人也在此时跟了上来，沐春风朗声道：“贵客都已到齐，启航！”

船头的船夫立刻吹起号角，雪松长船立刻调转船头，雷无桀望着一望无际的大海，顿时心生一种澎湃，“这是要出海了！真的要出海了！”

须尽欢在他身旁，又一次翻起白眼。

沐春风见有人与自己心情雷同，也跟着说：“其实我也是第一次出海，我也很激动啊！”

什么？

他居然也没有出过海，那这船……

此番，唐莲和萧瑟不禁为此多了分担忧。

此时，忽然听见一声笛声传来。众人循声望去，只见远处行来一艘船，站在船首的人吹着笛子，腰间挂着一柄长剑，那人一身紫衣莽袍，丝毫没有掩饰身份的打算。

沐春风眼皮一跳：“紫衣莽袍，那是大内宦官的服饰，他怎会来此？”

“果然，该来的总会来。”唐莲嘀咕道。

“真想他忘了这件事。”司空千落叹息道：“如果他像爹爹一样就好了，忘性大。”

“既然躲不过，那就上！”雷无桀跃跃欲试，一副冲上去就要干的模样简直与一旁神情激奋的须尽欢如出一辙。

褚熹一脸头疼：“他这副模样跟我那女儿学了七七八八。仿佛自己倒像是突然多出另一个儿子。”

沐春风微讶：“没想到姑娘看起来如此的年轻，竟孕育一女，也不知是哪位小姐？”

褚熹指了指雷无桀边上的须尽欢。

“原是须黎，须小姐。”沐春风点了头，与褚熹搭起话来：“果然是美人胚子，跟夫人你比起来毫不逊色。”

须尽欢注意到了这边。

一脸警惕盯着沐春风：“你干嘛？”

沐春风抖抖衣袍，一副清者自清：“我与夫人只是聊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