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大雪,昨日光溜溜的梅花树立着朵朵红,积了雪,像是白玉点缀其中,煞是好看。
推开门,迎面的冷风让我紧了紧身上的毛披风。
屋外,芸儿拿着扫帚扫雪,看见我出来了,停了动作。
“小姐起了。”
我回了个笑。
“我饿了。”
“早膳时辰已经过了,我去小厨房给小姐看看。”
平日早膳都是卯时,昨日睡得晚了些,起迟了。
“我自已去罢。”
拂了拂身上的雪,踏进去。
“刘……”
看到窝在柴火旁打盹儿的刘妈妈我赶忙禁声,放轻脚步走过去。
小灶上煮着粥,鱼肉煮得软烂,散发出的香气使我忍不住咽了咽,旁的锅里还温着小汤包。
我自顾自地盛了些,就坐在灶火旁吃了起来。
阿爹是武将出身,阿娘的性子也是个活脱的,府中没有那么多文绉绉的规矩,在外人看来,说好听点叫不拘小节,说难听点叫粗俗。我打小不喜欢一堆人跟着伺候,所以院中便只有芸儿和刘妈妈。
咽下最后一口小汤包,我拿帕子擦了擦,起身走出去。
芸儿早不在院中了,刚扫完的地又落了层薄薄的雪,大雪缓成细小的雪粒飘零,那梅树在这方洁白的景下扎眼得很,而那梅树底下,一抹鹅黄色的身影,正够着脚,努力的攀着花枝。
我看这梅花开得好,便念着折几枝放阿姐屋里,添些颜色,奈何这花开得太过高了些。
我放下有些酸了的胳膊,正准备打消这个念头,一只手伸了过来,轻松折下一枝。
我转身看着突然出现的萧景谦,脑子还是懵的,只愣愣的吐出一句。
“你怎么……进来的?”
男子一身青色长衫,白色的毛领披风将人衬得如谦谦公子一般,温润如玉。
又折了两枝,抖落枝上残雪,旋即侧身看着我。
我回过神来,心底大惊,忙福了福身子施礼:“太……太子殿下。”想着刚刚的无礼,我心里直打鼓:刚刚是失了魂吗?
扣在手上的脑袋低了低,我轻轻闭眼随即睁开,想着跪下,忽的一抹暗红落到眼前,缀着幽香。
我抬头,看着他眼角噙着笑,只是那样看着我。那双丹凤眼染上暖意,连身后的梅花也要逊色几分。
“楚楚,要拿不住了。”
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如此亲昵的称谓,手已经快一步接过了。
耳尖染上绯色:“谢……谢谢。”
“昨夜放完天灯后,我向父皇请命,让城卫军巡城一夜,”他抬手,轻拂我发梢的雪粒,“城中未现回禄之灾。”
两人呼出的热气交缠在一起,朦胧一层言不尽的暧昧。
想起宫宴那天,两人离得也是这般近,还有那句“楚楚”,心中一股子没来由的悸动,燥热得慌。
“如此……便好。”
倒是没想到,那天的话,当真不是安慰。
“楚楚,怎的脸红了?”他掩了掩上扬的嘴角,眸子里的笑意却怎么也盖不住。
“冻……冻的。”
萧景谦又是一声轻笑,差不远的小厮送了个手炉过来,把住我的手,塞进去。
手里窝着个手炉,暖烘烘的,但比之更甚的,是指间残留的余温,似是要把手心灼出个洞来。
“楚楚,今天是上元节。”
我有些疑惑,怎的突然冒出这话?
“今晚我来接你。”
大概是注意到我疑惑的目光,他这样说道。
不过他这一语,却彻底将我那方平静扰乱了。
叫芸儿把梅花送了过去,我坐在镜前,竟有些隐隐期待。
“小姐,您怎的还坐在这?”
“啊?……哦。”
芸儿突然捂嘴偷笑,我被她搞得摸不着头脑:“你笑什么?”
她半天不肯说,只在我百般“胁迫”后,弱弱的说了一句:“小姐莫不是想太子殿下想得如此出神!”
她倒是说完跑了,害得我未褪羞意的脸再红得几分。
天边将将擦黑的时候, 阿娘领着阿姐过来了,默了半晌最后还是由阿姐开口:“楚楚,太子的马车已经到门口了。”
阿娘张了张嘴,却只是摸了摸我的头,浅笑道:“乖乖的。”
看着两人的动作,我有些不解,不过是一两时辰罢了,怎的像是我要出嫁了,这般嘱托。
两人将我送到府门外,目送着我上了马车。
孤男寡女共坐一车怕是要传出许多风言风语,所以两人分开,他坐在前面那辆。
我把窗帘子轻轻撩起,街上人群摩肩接踵,我盯着那五彩的纸灯笼。我和他,满打满算也才见过几面才是,已经这么熟了吗?
马车突然一阵颠簸,险些将我颠下座去,帘子被人拨开,他弯着身子,伸出手:“楚楚,前面人太多了,我们走去罢。”
“嗯。”
我把手搭在他的胳膊上,缓步走下去。
“可以放开了。”
我看着被他握紧的手,满是羞意脸红。
“人太多了。”他只是这样说。
我就这样被他牵着,突然人流涌动,都往那一边去了,推搡中,我突然被人绊了下,身子跌进他怀里。
好不容易稳住,我赶忙站好,顺着人流:“我……我们也去看看吧。”好丢人啊!
那是一家最近很火爆的酒楼,掌柜的站在临时搭建的台子上:“各位客官,这是今日最后一道灯谜了,猜中的,这簪子就是您的了。”掌柜扬了扬手中的檀木盒子。
旁边总有些消息灵通的,知晓些内情,小声的议论:“这酒楼的主人啊,家里是经商的,开这家酒楼就没为着赚钱,图一乐,听说这簪子也是上好的白玉,请山里的老师傅制得呢。”
“这主人家也真舍得。”他边上的人适时的附上。
“可不是……”
“各位客官,请看谜面。”
两边的大灯笼垂下那条谜面:六出飞花入户时,坐看青竹变琼枝。如今好上高楼望,盖尽人间恶路岐。
热闹的人群静了一瞬,随及又吵嚷起来,待那高台上的一柱香燃尽,掌柜的方才开口:“各位客官,一柱香已尽,可猜中谜底否?”
一位书生打扮的人走上前:“敢问,可是‘霜’?”
那掌柜但笑不语。他低头,轻声问我:“想要吗?”
我有些好笑,打趣道:“想要啊,但太子殿下拿得到吗?”
他没作声,只是看着那谜面思索了半晌,然后上前半步,对着台上的人:“应当是‘雪’。”
掌柜的神秘一笑:“让我们来揭晓谜底!”一拉绳子,一幅画坠了下来,所绘的正是一幅雪景,右边还写了个字――“雪”。
“公子好生厉害!”
“是啊是……”
眼瞧着围过来的人越来越多,我拉着他,逃也似的跑了。
跑到人少的街上,我匀着气儿,他突然凑过来,把簪子递给我,在我耳边,温声说道:“待你及笄,我便娶你为妻,让你做这大梁的太子妃。”
热气打在耳朵上,晕出红颜。
“所以,你可别跟别人跑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