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两年四季轮替,我坐在床边,看着端坐在案前,一脸严肃的阿爹。
“你愿嫁否?”
我心中泛起羞涩,却是重重点了点头“嫁。”语气中满含期待与欣喜。
房间静了半晌,阿爹叹了口气,走过来,轻轻地抚着我的头,像幼时那般。
“罢了罢了。”他轻声道,“阿爹会护好你的,阿爹会护好你们的,会护好你的,会的……”
一旁的阿娘握着我的手,虽挂着笑,但眼眶却是红红的:“阿娘的楚楚已经长大啊……都要嫁人了……”
阿姐默坐另一边,同样的红着眼眶。
我深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住涩意,声音依旧免不了丝丝颤抖:“好了,怎的我还没出嫁呢,都这般了。”
还是阿爹先开口:“好了,圣旨快到了,走吧。”
方踏入外院,宫里的人便来了,先笑着是对我们施了一礼,旋即捏着嗓喊道:“圣旨到!”
阿爹领着我们跪下,低着脑袋。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兹闻大将军秦忠君之女秦楚楚娴良淑德、温良大方、品貌出众,朕躬闻之甚悦。”
“今,太子年已弱冠,适婚娶之时,当择贤女与配。值秦楚楚待字闺中,与太子可谓天设地造,为成佳人之美,特将汝许配太子为太子妃。”
“一切礼仪,交由礼部与钦天监监正共同操办,择良辰完婚。”
“布告中外,咸使闻之!”
那太监念完后,便躬着身子,将那册圣旨递过来:“秦大将军,秦小姐,接旨吧。”
“臣/臣女领旨,谢主隆恩。”
我扶着阿娘起身,却见她掏出一只玉镯,走近太监,放在他手上:“有劳公公了。”
那太监脸上的笑真了几分:“这是咱家分内的事。”手却是麻利的把那只玉镯收好了,随及往后退了几步,对门外喊道:“快进来,动作麻溜点。诶,你小心点,这些东西要是磕着碰着了,小心咱家扒了你的皮!”
那太监叫小福子,此刻急急地招呼着那些人。
外面进来几十人,大大小小的,系着红绸箱子搬完后,竟有百来口。
“秦小姐,这是宫里的赏赐。”小福子咧着嘴。
我福了福身:“谢陛下赏赐。”
“那咱家就先回了。”对着那群人一招手,浩浩荡荡的来,浩浩荡荡的去了。
我转头看向那堆成小山的箱子:“这么多啊……”
“都是你的。”三人同时开口。
我愣了半晌,阿娘过来,挽住我的手:“这是陛下对你的认可,也是以后你在太子府的底气。”
我鼻子发酸,还是半玩笑似说:“这么多,我可带不走啊。”
“还不够……”阿姐神色不明地说了一句。
直到出嫁前一夜,我看着在面前忙碌的阿姐,才终于明白,她说得“不够”。
放书的架子被移开,露出后面的暗阁,正对面的墙上,布满小抽屉,地上堆了几口木箱。右边墙上的一幅《雁归图》被揭开,阿姐弯着身子,费劲地搬出箱子,小心地拿出里面的一只小匣子。
“这是我在谷里制的药丸,可解百毒,你要嫁得人是太子,往后的日子定不会平静,阿姐阻不了你,唯有尽力保你无恙。”
“阿姐没用,只制出了三颗。”她把匣子递给我,眸子里无半分不舍。
我依旧不敢信,这个看起来,风大点就倒,雷响点就惊般柔弱的阿姐,竟会使银针救人了。
听着阿姐的话,泪悄然落下,我侧过头,拭去泪。
可不能哭,阿姐的心肠最是软,要是哭了,定要引得她也哭。
我故作平静:“阿姐,你是怎么成了百毒谷那位神医的徒弟的?”
“咳咳……唉……阿娘走后,有位伯伯给了我一本医书,且让我学会书上所有内容后,去江南百毒谷寻他。”
我马上抓到她话间的关键:“江南?所以阿姐十六岁那年向阿娘说要下江南,是为了去寻那神医?这么说……”阿姐对我扬起一个讨好的笑,“我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阿姐……!”
“楚楚啊,阿姐看看还有什么要带的。”阿姐木然地转身,又走进暗阁。
在阿姐转身那刻,我唇角的笑淡下来。
这么一打插,泪意总算掩了下去。
看着地上躺着的两个箱子,我笑道:“阿姐对我这么好,楚楚都不想嫁了,让阿姐养我一辈子好了。”
不说别的,单说那嫁衣,用的是百毒谷养的血蚕的蚕丝,血蚕难养,平时得用各种稀奇药材喂着,十年才出一匹布,这次全给我做了嫁衣了,就连剩的小匹,也给我做了平常的衣裳。
“说什么傻话呢?”阿姐依旧在翻着她压箱底的东西,“阿姐养你一辈子可以,但楚楚总归是要嫁人的啊。”
“这些东西又没花阿姐什么,都是师父和师兄送的生辰礼。”提起她的那位师兄,阿姐罕见的红了脸,“阿姐有的是。”
“阿姐……”
“嗯?”
“你是不是……爱慕你的师兄啊?!”
那张脸更红了:“你个坏丫头,尽取笑阿姐。”她笑骂道。
夜更深了些,打更的响着锣。
我躺在床上,头靠在阿姐腿上,翻了个身,紧紧抱住她,嗅着她身上淡淡的药香。
“阿姐今晚与我睡好不好?”
“好。”
“阿姐与我讲故事好不好?”
“好。”
“阿姐……”
“阿姐在呢。”
“阿姐……”
“阿姐一直在呢……”
天已大亮,我看着镜中的自己,明眸红唇,挽着发,额间点着花钿,金丝点缀红衣,金簪没入青丝。
“吉时到!”
“拜别母亲!”
我端着一盏温茶,半躬着身子。
“母亲,请喝茶。”
墨发三千,两鬓却已生出银发。
接过茶水的手微微颤着,却还是面带笑意:“嫁到夫家,要体贴丈夫,打理家事……受委屈了,跟娘说……跟娘说……”
“嗯……”我撑着笑脸。
“拜别父亲!”
“父亲,请喝茶。”
另端了茶敬给阿爹。整天冷着脸的将军,终是在女儿面前软了下来。
“将军府永远是楚楚的家,阿爹的楚楚,永远有家。”
阿姐站起来,大略是怕弄皱婚服,所以只是轻轻的抚着我的脸。
“楚楚要好好的,好好的……一定好好的。”
那只手,比平常任何时候都冰凉,我把手轻轻盖上去:“嗯,好好的。”
“将军,夫人,长乐小姐,别误了吉时才好。”
我拿起芸儿手中的团扇,半遮着面,抬脚,一步一步,将踏过门槛。
“楚楚!好好的!”
我微微一愣,落步走出了生活了十六年的将军府。
他骑着白马,一身红衣,脸上是藏不住的笑。
“起轿!”
坐在轿子上,红绸盖头下,落下几颗晶莹。轻风荡起窗帘,芸儿递进来一块帕子。
“小姐,别哭了。擦擦吧,小心花了妆。”
“嗯……喜庆的日子,哭不得。”
轿子缓缓落地,芸儿扶着我下轿,跨过门口的火盆、马鞍。
我和他各牵着一端牵红,同步走入堂中。
“一拜天地!”
创世开天。
“二拜高堂!”
谢之养育。
“夫妻对拜!”
相敬如宾。
“送入洞房――!”
喜房内,喜婆将我和他各剪下一缕发,系在一起,放在小匣子里。
“结发为夫妻,白首不相离。”
话落,有几人催着他要灌酒,他也乐道:“今日无身份之别,在座各位皆亲朋好友,同乐!同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