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周书宴伸手指了指前边不远的亭子——燕河沿岸修建了绿道，挨着公园的这一段路，每隔不远都有个凉亭，供人小憩。

“当时挺晚了，凉亭里就我一个人在避雨。其实，如果不是感冒的话，我大概挺乐意冒雨回去的，但我，还挺惜命的，然后我就看见了一个不爱命的。”

说到这，周书宴转头深深地看了钟斯雁一眼，钟斯雁被那一眼盯得心里一跳，脑海里跳出个从未想过的念头，嗫嚅低语：“那天，也是你吗？”

周书宴小心地伸出手，拍了拍钟斯雁的头，没有任何绮丽的，只是像安抚一个受过伤的小动物那般，轻轻地拍了拍两下，才把手放下。

“钟斯雁，重新认识一下，我应该算是你的救命恩人吧！”

钟斯雁难以置信地瞪大了双眼，低声道：“周书宴，你在说什么……”

周书宴掀了掀唇，低叹了声：“我就知道，你并不记得我。”

想起那日，阵雨骤降，他在凉亭里站着避雨。

那晚夜色渐深，行人寥寥，凉亭外，风驱雨急，打在围栏上，溅起水花阵阵，近处的燕河，也愈发显得幽深。

月亮公园是处开放性公园，没有闭园时间，公园负责巡逻的人会在十二点左右下班，巡逻车每隔半小时巡逻一次。当天因为下雨，巡逻车经过凉亭时，负责巡逻的人还特意走过来提醒周书宴，一会雨小了尽快回去，别待太晚。

周书宴跟他们道谢，巡逻人员提醒完也就开着车慢悠悠地走了。又过了几分钟，周书宴已经等得有点无聊了，坐在凉亭的石凳上无聊地拿出手机玩，付泽沅在手机那端跟他发消息，说他们在公园的另一处避雨，离他有点远。

又跟付泽沅聊了几句，他就收起了手机，靠在石桌上，看着远处的燕河发呆，一身黑衣的他，仿佛与夜色融为了一体。

等他再一回神，就见二十米以外，离围栏不远的公园一侧的小路上，有个小姑娘正步履沉重地走过来，她没有打伞，一身浅绿色的裙子都湿透了，搭在身上，头发随意地绑在脑后，身影纤弱，一步一步，朝前走着。

女生是侧对着周书宴走的，从她的角度，周书宴会被挡在凉亭的石柱子后，所以女生并没有发觉他的存在。

周书宴一看这场面，心跳都加快了点。

毕竟大雨天的晚上，突然出现一个长头发，脸色苍白，身形纤瘦，穿长裙子打扮的女生，这怎么也有点恐怖片的氛围。

更何况，周书宴多观察了两眼，发现女生是直接朝围栏的方向去的。那里没有亭子也没有别的路，跨过围栏，就是雨夜下的燕河。

原本懒懒的坐在石凳上的周书宴蹭得站起来，他环顾了一眼四周，夜雨时分，此刻近处除了他和那个女生，再没有旁人。

周书宴连忙掏出手机给付泽沅打电话，电话一接，没等付泽沅开口，他就压着声音说了一通：“阿沅，麻烦你找人帮个忙，这里有个女生不对劲，在往围栏那走，我怕她一会跳下去，我不知道拉不拦得住。”

说完这句话，看着快走到围栏处，整个人摇摇欲坠的女生，他忙把手机收起来，把搁在桌上的鸭舌帽扣在头上，往下压了压，从凉亭里走出来。

收到信息的付泽沅差点手机都没握稳，他这会根本顾不得大雨，连忙叫身边几个人去凉亭那，又叫人去巡逻处找人。

从凉亭到钟斯雁身边的二十米距离，是周书宴过去十几年的人生里，走得最小心又最迅速的一段路，幸好当时雨大，雨声轻易地盖住了他的脚步声，然而等他走到钟斯雁的身后时，钟斯雁两只脚已经迈上了围栏，抓着围栏的手正欲松开，周书宴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哪来的劲，一个飞奔上前，就把钟斯雁拦腰抱住了。

大概是事发突然，钟斯雁等被周书宴拦腰抱下围栏时，才反应过来试图挣扎，她用力地拉扯着周书宴圈在她腰上的手，用尽了平生最大的力气，也没有拉开，她甚至忍不住用牙齿咬他的手臂，周书宴一直一声不吭，忍着手臂上传来的痛意，小声地安抚她。

到最后钟斯雁没了力气，软下身子，瘫在周书宴怀里，周书宴扶着她蹲坐在地上，钟斯雁仍忍不住流着泪，颤着声求周书宴不要再管她，让她跳下去。

周书宴扶着她的肩膀，用平生最大的耐性一遍遍劝她：“同学你冷静点，不要冲动，没有什么过不去的。”

钟斯雁吸了吸气，绝望地摇头，她不想坚持了，长夜漫漫，想要摆脱痛苦，真的太难了。

周书宴蹲在她面前，盯着钟斯雁被雨淋湿的白皙的脸庞，少女清丽的脸庞湿漉漉的，泪水混着雨水，狼狈又可怜，鸭舌帽盖住了少年俊秀的脸庞，却挡不住少年温暖磁性的声音，他用尽词汇去开解她：“同学，你再坚持一下，也许明天就会好了，如果明天也好不了，还有后天，后天不行还有明年，后年。如果你到了十八岁还是觉得过不去，你到时候还可以来找我，聊天，玩耍，旅行，还有很多地方可以去，很多事情可以做。而不是，就这么跳下去……”

说到最后一句，周书宴的眼眶刹那间发酸发疼，红得彻底，他们都不过十五六岁，都还没爱过人，也还不懂生死，连活着是什么都还不够明白，应该再坚持看看才行，怎么能，让少年的自己，就这么轻易消失了呢？

他不知道到她遭遇了什么，可是，他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就这么放弃了……

大概是耗尽了最后的一点力气，怀里的女孩抬头看了他一眼，张口想说话，嘴唇颤动了一下，却直接闭上眼晕了过去。

周书宴忙伸手接住她软下去的身子，等他把她抱起来走的时候，才发现，女孩太瘦了，一六五左右的身高，连九十斤都没有的样子，同样的年纪，他一七九的身高，一百三十五斤上下，已经是被人责怪太瘦，而怀里的女生，再瘦点，估计就是营养不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