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她读小学的时候成绩还算不错，后来中学科目繁杂，她每日到家还要忙家务，根本没有太多时间学习，成绩下滑不少，张氏就更是整天骂她连读个书也读不会，丢人现眼。

到了青春期，少女心事变多，在外即便发生不愉快，回到家中亦无人可诉说，她有时候甚至都不知道她活着是因为什么。

在过去的那些岁月里，张氏好像永远没办法给她疼爱，她对她冷言冷语，呼来喝去。重男轻女的张氏，一心只对小叔的儿子疼爱有加，对钟佳静，也只是比对她多了几分温柔。

父亲母亲早已有了各自新的家庭，只有她，被留在没有他们的临南，留在没有人想要多在意她一分的钟家。

她的存在与否，对他们来说都是无关重要的，记得才上中学不久，有一天晚上她因为遇到事情，九十点才回到家，奶奶也没有多关心一句，自顾自去睡觉了。还有一次她发生意外，在医院待了一晚，张氏也没发现，她当晚没有在家。

那个时候钟斯雁绝望地想：大概，如果她真的发生意外不在了，也不会有人会因为她的离开而难过吧。

每每想起这些，每当有人提醒着她，她这十多年来的人生是这样的境况，钟斯雁就觉得，孤独的人生好像活着都是一种罪过，没有人因此受罚，只有她自己，被牢笼所困，折磨得日夜不得安宁。

夜晚的夏风清凉爽快，钟斯雁却觉得从头到脚都是冷的，寒意阵阵，仿佛这些年的苦楚穿膛而过，心脏处只余空洞与麻木。

周书宴的电话就是这个时候打过来的，铃声响了好一会钟斯雁才反应过来，忙从裤兜里掏出手机，看到号码是周书宴，犹豫了两秒，才接通。

刚接通，周书宴的声音就透过话筒传过来：“钟斯雁，你在干嘛？”钟斯雁抬头看了看夜空，回答他：“看星星。”周书宴被她的回答噎了一下：“在哪看的？”“月亮公园啊。”钟斯雁勉强地笑了下，又问他：“你要一起来看吗？”

周书宴愣了一下，又立马反应过来她刚说是在月亮公园，追问：“你一个人吗？”听到电话那头钟斯雁的肯定回答，周书宴立马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出房间，到玄关处边穿鞋边交代：“你怎么又一个人大晚上去公园，你在那等着我，我现在就过去，很快。”说着，挂掉电话，动作快速的系鞋带。

电话这头的钟斯雁没想到周书宴答应得这么爽快，以至于她并没有察觉到周书宴刚刚说了“又”这个字。

周爷爷正坐在客厅看电视，看他动作匆忙，关心问了一句：“阿宴，大晚上的着急去哪？”

正准备出门的周书宴忙返身回到客厅解释：“爷爷，我出去找下朋友，很快回来。你不用等我。”听到这话，周爷爷朝他摆摆手，催他出门：“去吧，早去早回，别乱跑。”“爷爷你放心。”周书宴说完就赶紧出门打车去月亮公园。

路上周书宴又打了个电话给钟斯雁，确定她没有乱跑，就在公园北门附近的长椅上坐着，才安心了不少。

出租车不到十分钟就到了公园门口，这会已经快晚上九点了，公园里人不多。周书宴下车了就一路小跑，进了公园北门，走没几步，就看见不远处的长凳上，孤零零地坐着一个女生。

她原本是坐在那发着呆，晕黄的街灯将她笼在一个小小的光圈之中，头微微垂着，长长的头发披散在脑后，露出个光洁的额头，两手搭在椅子上，左右脚交替着在地上动，像个无家可归的小猫，温顺又可怜。

许是这一刻察觉到他的视线，蓦地抬起头来，见到是他，脸上一下就有了笑意，围绕在她身上的清冷气息一下子走远了。

看着钟斯雁这般模样，周书宴的心像被针忽然刺了一下，泛起密密麻麻地疼，他顿了一下，才走到她身边的空位上坐下，离她差不多一臂的距离。

“为什么一个人来这？”周书宴盯着她的侧脸问。

为什么？因为心情不好，因为无人可说，因为无处留我，钟斯雁想，哪一个才是答案呢，或者这都是答案。

她眼含笑意的，扭过头看着周书宴：“周书宴你好好呀，我只是随意问了一下，你就真的出现了，我们甚至还谈不上熟悉。”

语气轻松，眼里却藏着几分无言的委屈与忧伤，仿佛下一秒就能哭出声来。

周书宴想说，钟斯雁你别笑了，像个明明是没钱买糖吃却非要说自己不喜欢吃糖的小骗子。

钟斯雁也不在意他的回答——他的到来，对此刻的她来说，本就是一种安慰了。钟斯雁转回头，保持着周书宴来之前的姿势，看着远处发呆。

夜色深浓，灯影昏黄，一时之间，两人都没说话，各自想着事，空气一时有些静默。

周书宴也没有打扰她，他瞧着她低垂着的头，露出小小的发旋，夜晚灯暗，女孩脸上的表情，并非那么清晰可见，可周书宴就是能感觉到，这一刻在她身上萦绕的挥之不去的难过。

“钟斯雁，你应该很好奇，我主动接近你，是因为什么吧？”周书宴学着她的样子，两手搭在膝盖上，沉着声音问她。

钟斯雁听到他的问题，从自己的沉思中回神，她“嗯”了一声。她确实是好奇的，只是没到非要打破砂锅问到底的程度。

很多事，追问的结果，总是让人无法满意的。

周书宴见她不说话，便自顾自地解释。

“中考考完的那个暑假，七月三十号。”

听到七月三十号的时候，钟斯雁的眼睛眨了眨，侧过头看了周书宴一眼，继续听他说下去。

“那天付泽沅过生日，就在这公园附近聚餐吃饭。后来他们都说吃得有点撑，要去公园消食散步，我那天有点感冒，陪他们走了不到一半路就折返了。”

“我一个人往回走了十分钟左右，就开始下雨，刚开始是小雨，没一会救越下越大，我就到前边的那个亭子那里待了一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