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在少徵出来的时候，原本因不想与王姈和楼缡过多纠缠的少商又回到了宴席之上。

毕竟，这虽是在自己家中，可今日的宴席，除了程家的乔迁之宴外，还是程家二房与长公主府的定亲之宴，连圣上都很关心的事情，少商纵然再怎么对王姈和楼缡那无端挑事的嘴脸感到颇有些不悦，但顾及阿母和长公主尚且在场，她也不好说的太过，只是将人呛上两句之后便借故离开了席面，想着出去透透气再回来。

可谁晓得自己才刚回到席面上坐下，那位三皇子便向老太太和长公主告辞，借故跟着少徵离开了席面，两个人朝着后院方向过去，也不知道到底说了些什么。

三皇子.文子端“方才那两人在宴席上向你发难的时候，你为何沉默不语？”

三皇子寻到少徵的时候，她正巧坐在前厅后头的走廊底下，侧着身子倚靠在后头的护栏上，如玉藕般的手臂撑着小脑袋，若非那双原本看着清冷柔和的双眸染上一抹颇煞风景的神色，他倒是觉得，这样的场面倒是有那么几分赏心悦目。

那神色好像有些忧虑，可若当真说是忧虑的话，三皇子觉得，似乎也算不上是什么忧虑，反而更像是被人隐瞒了什么，今日忽然知道了真相一般，颇有些五味杂陈的意味。

三皇子不理解，一个在家中备受宠爱的女娘为何会有这样的神色，但是他知道，这个小女娘会流露出这样的神色，定然是那日在田家酒楼时，自己未曾与她说清自己的真实身份吧。

但他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毕竟现在她知道了自己皇子的身份，也知道那日她救得是父皇最疼爱的女儿，自己若是再在这里多言，她反而会多想，可若是自己不解释，她心中可能只难受这么一阵，过段时日自己便会想通，之后便不将这等小事放在心上。

程少徵“三殿下！”

少徵忽的一下站起身来，显然被吓得不轻，瞧见他忽然出现在自己身后，脸上那原本平静无波的神色闪过一丝惊讶，

程少徵“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三皇子.文子端“方才在前厅的时候，我便注意到你独自一人出来了。”

话说到一半，三皇子忽然止住了话头，沉默的看了她半晌，

三皇子.文子端“瞧着你神色郁郁，可是因为楼缡与王姈二人？”

圣上虽是对自己这个三儿子颇有意见，总觉着他性格太过严苛，不似太子那般温和，可三皇子毕竟是他与越妃的第一个儿子，心中再怎么有意见，他看在越妃的面子上也会对他看重几分。

只是，旁人或许不知，但三皇子对自己的认知还是清楚的，他与凌不疑一样，这性子都是从小就孤僻的；可是，他虽是皇子，但在近几年里，他终究不似凌不疑这般，出身名门又年少成名，相貌生得也不错，想嫁给他做新妇的女娘都能从皇宫排到城外去——三皇子虽是对这一点颇有些嗤之以鼻，但有时候也不得不承认，自己还是太低调了些，这几年在京城里鲜少露面，这才叫自己在京城中的名声不如凌不疑。

可就算如此，楼缡和王姈这两人的脾气，他还是有所耳闻的。

楼缡是楼太傅家的小女儿，王姈是车骑将军王淳的幼女，这两人从小就被父兄宠得刁蛮任性，尤其是近几年里她们还总是与裕昌郡主凑在一起，这性子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

裕昌郡主是汝阳王老王爷的孙女，自从他的两个儿子战死沙场之后，她便被抚养在老王爷和老王妃的膝下。

汝阳王老王爷是圣上的叔父，当年圣上未曾起事之前，便是由他一家接济着，如今圣上坐上了那皇位，他也就得了个汝阳王的封号，这十数年里一直在京城颐养天年。

三皇子是圣上的亲子，这裕昌郡主又是汝阳王老王爷的亲孙女，算起来，三皇子与这裕昌郡主还是堂兄妹呢。

这老王妃毕竟出身不高，又没什么大的见识，但这性情却是格外强硬，尤其是她们的那两个儿子战死沙场之后，她那性情更是强硬，这些年瞧着老王妃将裕昌郡主宠得这般刁蛮，动不动便哭闹撒泼，老王爷虽是心有不满，但他毕竟是唯一一位留在京城颐养天年的藩王，自然得顾及王府面子，这明面上便也没说什么，只由着她们哭闹去，自己则清清静静的在府中养老。

只是，在今日之前，三皇子确实没想到，他这个向来只知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堂妹裕昌，竟还有交好的世家女。

但三皇子这性情到底是孤僻了些，往常在宫里时，他除了必要的宫宴，几乎很少在各家的宴席上露面，那些个看着出身高贵实际上却以貌取人的名门贵女自然也就不知道这位素来以刚正不阿著称的三皇子竟是个清风霁月的贵公子，一点都不比年少成名的凌不疑和年纪轻轻便才学精进的袁善见差。

但，他甚少露面是一回事，清楚裕昌郡主的为人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先前二皇子和五皇子成婚的时候，圣上瞧着三皇子和凌不疑在近几年里一直未曾流露出娶妻的神色，心中未免着急，但先前凌不疑一直在前线征战，他就算有心却也是鞭长莫及，便将心思放在了自己的三儿子身上。

毕竟，凌不疑虽是已过了及冠之年，但三皇子却要比他大上一岁，就算他当真要为自己的儿子们相看人家，那也是应该让三皇子先来，其次才能轮到凌不疑和四皇子。

这也就罢了，三皇子心中虽是对娶正妃的事情嗤之以鼻，但对于这种事，他内心其实是格外排斥的，尤其是在看见储妃和裕昌郡主这样没有什么见识又只知哭闹的女娘摆在自己跟前的时候，他就更加排斥了。

但谁曾想，父皇竟是当真起过将裕昌郡主指给他做正妃的念头。且不说人裕昌郡主愿不愿意，就她这幅德行，也远远够不上三皇子心中娶妻的标准的。

但，从一开始，三皇子原本只知道裕昌郡主刁蛮，一遇事便哭闹不休，非要将那些个原本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收入囊中，却是不想，京城中的世家竟是有人愿意让他们自己的女儿攀上裕昌郡主这个高枝。

这原本也不是什么大事，毕竟裕昌郡主怎么说也是汝阳王老王爷唯一的孙女，他们想巴结也无可厚非，只是老王爷已经数年未曾理事，裕昌郡主大多都是被老王妃带着的。那老王妃究竟是个什么性子，京中不少人都心知肚明，但凡是明事理的人家几乎都不愿意让自己的女儿同郡主结交，生怕她将自家女儿的性情带偏了去，也学了她一副成日只知哭闹的模样。

可偏就这王姈和楼缡反其道而行之，不仅同这裕昌郡主结交了上，看起来还同她颇有一番交情，也难怪她们二人在宴席上这般趾高气昂的对着程家女娘嘲讽。

程家统共就三房，除了即将嫁进长公主府的二房嫡女，他们家的待嫁女娘算来算去四个。今日的宴席上，除了因年幼未曾露面的三房嫡女程娓，也就方才他在席上瞧见的那三个了。

而剩下的这三个女娘里，除了向来直来直去，见楼缡、王姈这般讥讽程家，最后实在看不过眼便出言驳斥两句的程少商，剩下的那两个，要么就是嫌弃那两个太过咄咄逼人，一点都不似一个名门贵女该有的模样，要么就是性子偏软，不擅长与人争执，这才不愿意开口说话的。

三皇子是见过少徵冒着大火救人时的模样，自然也能猜得出来，她必然不是那种不擅长与人争执才不愿意开口说话的女娘，反而是更像前者。

程少徵“……也没有吧。”

少徵沉默半晌，见他瞧出自己不愿与那两人相处的模样，倒也不打算隐瞒，

程少徵“臣女虽是不喜欢她们咄咄逼人，但是方才在长公主和殿下来之前，楼缡和王姈便出言讥讽过程家出身不高，阿母虽是总觉着阿姊不太稳重制止了她，但阿姊好歹是同她们吵了几句，也算是为我和姎姎阿姊出气了。”

三皇子垂眸看着她的面容，沉默半晌。

少徵低着头，眸子上的睫毛垂着，将她眼睛里的神色遮住，叫他看不清她眼中的神色，他也在一时之间看不出她心中到底在想些什么。

三皇子.文子端“都是程家女娘，那日在田家酒楼的时候我瞧着你也不是什么胆小的，为何方才在宴席上的时候偏就沉默不语，任由她们玷污你们程家的名声？”

方才来时的问题，他又问了一遍。

小丫头低着头，沉默半晌，才回答他，

程少徵“那是因为，臣女觉得，同她们确实没什么好计较的必要。”

三皇子眉宇间微不可查的皱了一下，心中闪过一丝惊讶，似是没想到她会给出这样的答案，但又很快恢复如初，随即开口问她，

三皇子.文子端“为何？”

程少徵“这世间女娘千千万，也不是所有的女娘都同她们一样，出身名门，迎合着权贵不说，自己还在明里暗里的踩着寒门的脸。”

少徵近几日里也没少听程婥阿姊说起京城的人际往来，自然也知道，今日向她们发难的楼缡和王姈同汝阳王府的裕昌郡主交好。只是，她听闻，这裕昌郡主自幼便丧父丧母，老王爷又从来不管府中诸事，这些年来她也被老王妃娇宠着，久而久之，这性子也就被养得刁蛮了一些，动辄便一哭二闹三上吊，京中权贵见状，也甚少有人愿意让自家女儿上门同她交好的，可这楼、王两家的女娘却是京中少有的同裕昌郡主走得这般进，想来这脾气也好不到哪里去，

程少徵“程家的出身在京中虽然的确比不上楼家和王家来的尊贵，可这林子大了，便什么样的鸟都有，我若是事事计较的话，还没等到及笄出嫁就要被累死了。更何况方才在宴席上的时候，我即便因她们出言讥讽程家出身不高，但阿姊已经出言驳斥过了，我自然也没有那个必要再继续引起口舌之争，同她们逞这一时之快。”

三皇子再没言语，只是沉默的望着眼前这满是真诚的小女娘。

他倒是没想到，这小女娘看着年纪不大，实际上却是活得通透，看人看物倒是自有一番见解。

先前他送四公主回宫的时候，便叫自己那位自幼便跟随在自己身边的老仆打听过程家的事情。他说，曲陵侯与夫人萧氏这些年来一直在跟随朝中将领征战在外，平日甚少有回京的时候，只是近十数年来，因着战乱之故，夫妻二人虽是把两个儿子带在身边，但却将长女少商留在了家中。

只是，三皇子最初也不理解，萧夫人虽是看重礼节，可她自己却是个披甲上阵的女将，为何就偏偏那么巧，将四娘子留在家中，反而是将五娘子带在身边，还被教成了这个样子。

直到后来他才在身边老仆中得知，她将大女儿留在家中、将小女儿带在身边并非是有意为之。

大女儿出生那年，朝廷正逢孤城之战，圣上要求他们夫妻跟随朝中将领前去驰援，他们自是不敢耽误，所以萧夫人刚一生产完便带着两个儿子奔赴战场——至于她为何不将大女儿带着，还是因为家中老夫人的施压，叫她定要留个男丁在家中。

她是何等精明之人？哪里能看不出老夫人和葛氏的算计？只是孤城一事事出突然，她也不好拖延，便将女儿留下，自己则带着儿子离开了家中。

而他眼前的这个程五娘子，则是在曲陵侯与萧夫人征战途中才怀上的。当时朝廷大军正在征战漠北，萧夫人虽是一介女流，可毕竟是军中将领，曲陵侯也不好叫她临阵脱逃，便叫她留在了军中休养，如此一来二去，这程五娘子便在军营中出生了。

这些年来，她跟随父母四处行军，走过不少地方，也见过不少人情世故，活得通透些，倒也无伤大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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