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自从在曲陵侯府设宴，三皇子不动声色的与那位程五娘子交流一番之后，他倒是对程家有了别的看法。

三皇子在幼时曾跟随父母在军中行走，但随着年岁渐渐增长，父亲也慢慢的坐稳那九五至尊的位置，加之宫中母妃的缘故，他的身价自然也就水涨船高，被人哄抬的尊贵起来。只是，因为他性情自小便孤僻，不似长兄和次兄那般温和有礼，也不比四弟和五弟那般活泼好动，平日亦是鲜少有踏出皇宫走出府门的机会，能见的人和事自然也不比旁人来得多。

因而这些年来，与他打过照面，也还算是熟识的女娘，左右数来，无非就是汝阳王府那位动辄便一哭二闹三上吊，叫他母妃总说恨嫁的裕昌郡主和东宫那位看似温和敦厚，但实际上在这些年下来，没少在私底下借着太子名义为曲泠君送东西，并借机挑拨她与她夫君关系的太子妃孙氏，以及他舅父大越侯送到他身边服侍叫他觉着呱噪的越氏表妹。

那太子妃他自是不愿多言。

三皇子在平日里虽总看不上太子的仁慈，总觉得他该奖的不奖，该罚的不罚，可他们到底是手足至亲，更何况太子还是他的长兄，三皇子就算再怎么看不上，可若论私心，他也从未想过要夺取他性命的事情，对他东宫的私事更是从不感兴趣，尤其是他们在朝堂之上看着争得头破血流的，可在私下却是始终保持着井水不犯河水的状态，这么些年下来，除了因为政见不同导致时有分歧，其余的事情，他们二人也算是相安无事。

只是那太子妃的性情，三皇子确实不太敢恭维。

太子与曲泠君各自的心中对对方虽然的确还存有旧情，但自从他在数年前立了孙氏为储妃之后，曲泠君也在家族的安排之下嫁了梁家的家主做了当家女君，如今连孩子都已经六七岁了，就算太子再怎么对曲泠君怀有旧情，可他毕竟还是一国储君，倘若当真是要纳侧妃，也需顾及脸面。更何况以他的性情，就算要纳侧妃，也不可能去纳一个已经嫁了人还生过孩子的臣妇为侧妃。

可偏偏那太子妃却是个爱钻牛角尖的性子。

原本三皇子对东宫的私事是不感兴趣的，但是那储妃做事也确实太过明目张胆了些，做便做吧，还不知隐晦一些，做的这般明显，也不知她究竟是挑拨曲泠君夫妻关系的，还是故意做给旁人看的。

前几年上元节的时候，宫中曾设宴邀请了京中不少权贵的女眷入宫赴宴，顺势拜见宫中帝后。曲泠君与那梁尚在后来虽是少有在京城各家女眷露脸的时候，可到底是出身世家，自然也是邀请在列的——至于三皇子，他本身就是皇子，就算性子再怎么孤僻，可宫中设宴，他出席也是理所应当，岂有推拒不去的道理？

但偏偏就是那一次，叫他撞见了宫中一件并不算秘密的秘密。

这原本也不是什么宫中秘辛。曲泠君与太子曾经两情相悦的事情宫中不少人都知道，皇帝与宣皇后也曾有意成全他们，让他们成就一段佳话，只是皇帝是个重诺之人，即便后来坐上那皇帝的位置，也未曾忘记自己曾经为太子定下孙家女娘为正妻的事情，所以这太子与曲泠君的婚事最后也就不了了之，曲泠君归家嫁人了不说，就是太子自己也遵照父母意愿，娶了孙氏为太子妃。

太子与储妃、曲泠君与梁尚这两对夫妇虽是怨偶，可到底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三皇子作为局外人，自然是将他们之间的恩怨看的一清二楚——太子心中虽是从未有过孙氏，可三皇子却觉得，这些年来太子对孙氏也算是不薄，即便他与孙氏近些年来一直未有所出，他也从未有过纳侧妃的心思，朝中不少重臣也曾有过无数次的想将自己女儿塞进东宫，可最后不还是让太子一一回绝了。更何况这曲泠君也已经嫁人，那梁尚虽是不比太子对她温和，可最初的那几年，两人过得也算是相敬如宾。

可偏偏这孙氏是个不肯安生的，见太子对曲泠君那般温和，她心中的那一丁点不满便愈发扩大，最后竟是借着太子的名义给曲泠君送了不少曾经与太子暧昧过的东西，叫那梁尚脸上是好一阵恼怒。

三皇子虽是不知梁尚在归家之后如何对待自己这位曾经与太子有过一段旧情的妻子，也不知储妃究竟送去了什么东西，但是他也不是那种没有眼力见的人，瞧着那梁尚在瞧见储妃送去的东西之后脸上满是怒色，他大致也能猜得出来，在头一次收到储妃送去的东西之后，她在家的日子想来也没有好过到哪里去，不然那孙氏也不会等到现在也没个消停。

他的那个越家表妹就更不用说了。

这越家表妹原是三皇子舅家，也就是大越侯家中的女儿。因是独女的缘故，大越侯对她可谓是娇宠至极，往常在家中的时候，只要是不算太过分的要求，大越侯几乎就没拒绝过她，这日子一久了，她的性子就被宠成了一副爱撒娇置气，眼界狭隘，总喜欢死缠烂打，希望他能够用整颗心待她，总觉得她是跟旁的女娘不同的性子，活脱脱的就是第二个越妃。

然而，他并不是父皇，表妹也做不成第二个越妃——他虽是念及她是自己的表妹，对她多有照拂，可她毕竟与自己不曾同甘共苦，也不曾生死与共，哪里来的那么多恩爱不渝？

再说，他可是要争储的，倘若日后当真坐上那个位置，他也不会再让越氏一族继续坐大。一门三侯一妃，子弟门客为官者甚众，已然足够了。前朝戾帝的王家起家时，最初也不过是都城中一破落户，随着王氏女子生子为后，一门一侯，并经历三代皇帝之后，就权柄滔天尾大不掉了。

更重要的是，表妹也不如越妃那么真心的对‘真心’以外的事情无所谓。三皇子虽然每每看见父皇被自己母妃欺负的无力扶墙，但他也承认，倘若让母妃在娘家与父皇之间选上一个，只要不到满门抄斩的地步，她绝对是要选择父皇的。

有几次越氏子弟在外作恶，他母妃比父皇还要生气，不但会在宫门口跺脚骂‘哪里来的兔崽子敢坏了陛下的名声，看我不剥了你的皮’，甚至还会亲自派人去越家痛斥并勒令族长的大越侯严厉处置。

可是表妹呢？三皇子默默摇头。

别说像母妃一样严厉约束母家了，便是在越氏一族之内，她还想优先扶持自己的同胞兄弟呢。

随着年纪渐长，见过的人和事也渐渐地多了起来，三皇子便愈发频繁地思忖自己将来应该要迎娶怎样的正妃才好。首先品行要端正，绝不能如储妃那样卑劣狭隘；其次要贤德仁慧，能为他分忧做他的贤内助，与他并肩而立；再次就是不能家族势力太大，不然就是第二个前朝王家了；但也不能真去找个小门小户的，否则如何能压得住阖宫的勋贵之女？

原本三皇子左思右想，放眼整个京中一直未曾寻到令他满意的正妃，可直到看到少徵的时候，他便觉得，少徵就是自己想要的人。

父皇本就有意提拔寒门制衡世家，程始前日又才被册封为曲陵侯，少徵的出身虽是不高，却也不算太低。更何况，她的母亲萧夫人又是他心目中难得认为的贤惠女子。

就像是不同的时期需要不同的官吏在朝中任职一样，三皇子认为，不同情形的家庭也需要不同贤惠方式的新妇。十数年前，程家不过勉强能够维持温饱而已，若非萧夫人悉心谋划，妥善安排，终于与夫婿将程家从一介乡野小户扶助成像模像样的官宦贵胄之家，只怕他同少徵还没有办法结识呢。

三皇子也是亲临过战场的，也知道枪林箭雨可不是闹着玩儿的，在前线为他们拼杀的将士们，往小了说若是当真受了伤，那可是要断胳膊断腿的，往大了说那就是动辄便丢了性命、丧生战场的苦差事。萧夫人能数次挺着大肚子支持丈夫亲赴水火，不能不叫人肃然起敬。而对于皇族这样早无危难之患的人家而言，妇人只需深明大义温顺柔勉即可。偏偏，他的家族是最盛产泼妇、怨妇和毒妇的地方。

他的生母越娘娘，是极不贤惠的。宫里的一干人等，除了宣娘娘和二公主以外的姊妹、姑母等一众公主，与贤惠更是毫无相干。当初他的舅父大越侯将他那个表妹送到他身边服侍的时候，三皇子凭良心说，这位表妹的相貌是不错，性子也活泼，同他更是有幼年相识的情谊，可若当真是比起言行来，她与少徵的确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都说夫妻相处要看感觉，表妹的相貌生得是很好，可到底是品行不端，成日只知撒娇哭闹，若是当真比起来，她定然是比不上年轻时的萧夫人的，这程五娘子到底是萧夫人的亲生女儿，这相貌也是同她有几分相似的，自然不会差到哪里去。更何况少徵若是不曾托生到萧夫人肚子里，若是没有被养在她身边、被她严加管教，想来如今也不会长成眼下这般，乖巧伶俐，叫他一见便心生好感的女娘。

——更新完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