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李乐嫣忘了自己是怎么离开的，程父的只言片语在她的脑海里不断回旋。她失了魂地支开莲房，独自走开，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不知道怎么走。

二房葛氏正好撞见，这些天受了萧夫人不少气，葛氏心里恼火，对待程少商言语也是刻薄。

“呦呦呦，这不是最近好生风光的四娘子吗？”

李乐嫣讷讷地没动。

“四娘子脾性如此傲气，难怪不讨你阿母喜欢。”

“怎么说我也是你二叔母啊，果然是个没人教养的野丫头，半点不懂礼数，不枉我这么多年在你身上费心思，程少商，做废人的感觉，不错吧。”葛见着眼前落魄的“程少商”，出奇地没有半点反抗的意思，笑容更深。

“四娘子嘴皮子不是挺厉害的，怎么，不说了？”那妇人离李乐嫣极近，她故意绕着李乐嫣细细奚落，没有放她走的意思。“也是，你阿母最不喜欢的就是你这样了，我这姒妇啊，聪明，太聪明了，可惜她女儿啊，哈哈哈哈。”

“你知道你阿母为什么不喜欢你吗？”葛氏突然凑近了放低音量，“还不是因为你是个灾星啊。”

“他们都觉得你是个灾星啊。”

李乐嫣不是！

李乐嫣后退一步，准备抽身离开。

“你就是个没人要的灾星！祸害了家里十几年，害的你阿父阿母十几年不得归家，都是你啊，你一从庄子里回来，程家这一出一出的，你大母，董老爷，都是你害的！”葛氏狞笑着捉住她的手臂，李乐嫣抗拒地抽手却不得，她被迫听着葛氏疯魔一般灌输思想。“下一步你要怎样？要整个程家都不得好死？”

李乐嫣不是的

李乐嫣心中一片混乱，用尽周身的力气挣脱。

葛氏本还意外她今日怎的没有抗拒，任由自己说她这么多，结果抬头一看，眼前的青衣少女双眼通红，眼中泛着晶莹的泪光，肩膀微颤着，手攥紧袖子。

“你……”葛氏满脸的难以置信。

程少商，哭了？

楚楚可怜的小姑娘什么都不愿意再想，提起裙子跑了。只留下葛氏一人望向她跑远的背影，才慢半拍地意识到大事不妙。

程宅不大，李乐嫣就算是不熟路，也可以找着路走，门房这个时候不知躲哪偷懒去了，就让她这么头也不回地跑出大门，渐渐远离了这座府邸。

夜里的街上没人，只有巡夜人提着个灯笼，一灯一人在街巷中游走。

夜风迎面吹来地那一刹那，她才如梦初醒。身体上的凉意一点点刺骨，她渐渐的放慢了脚步，望着前方黢黑一片的街坊，茫然无措。

她不知自己身在何处，不知自己要去何方，只能漫无目的地在路上转着圈圈。

李乐嫣阿耶

少女无助地乱走，带着哭腔喊。

四周都是禁闭的楼阁和宅子，无人响应。风打着窗户纸，吱呀吱呀响。

李乐嫣长歌

她怕极了，眼泪汩汩地流，脚步不停地向前，边走边喊。

李乐嫣皓都

背后好像有马拉车的声音，在寂静的黑夜中尤为突兀。小姑娘吓得缩成一团，直待约行越远，才睁开眼。

李乐嫣皓都，你在哪，我找不到家了……

李乐嫣没了力气，浑身颤抖地站在原地，用尽全力憋着不让眼泪掉下来，憋的两只眼又红又肿，鼻头和脸颊也绯红一片。

恍然，她感受到身后似乎有衣袂飘过的痕迹，瞬间瞪大了双眼，不敢转身。那人身量很高，从李乐嫣身边掠过的时候刻意地放慢了速度，吓得李乐嫣抖地厉害甚至不敢闭眼。

很快地，她看清那人的脸，顿时所有的畏惧都抛之脑后，不顾一切地大喊。

李乐嫣皓都！

那人一滞，没有停下。李乐嫣急得想都没想就追上去。说到底是个十五岁的小姑娘，怎么也比不上一个身高腿长的大男人。追了没一会，她就没有了可使的力气，巧也是巧，那男人也不再前进，大摇大摆坐在前边一茶摊桌子上。这巷子没有一盏灯，只有月光撒下勉强可辨前路。李乐嫣咬咬牙，迈着沉重的脚步跟上去。

“这么晚了，姑娘不在家里呆着，跟着在下做什么？”

李乐嫣满脸泪痕，看见他的脸就止不住地呜呜哭。小可怜衣着单薄地望着他，一句话也说不出。

李乐嫣皓都

那男人长着一张与李乐嫣记忆里一般无二的脸，却带着她从未见过地狂傲和煞气，至少她是知道的，皓都绝对是不会放任她就这么站在这里。

“姑娘认错人了吧。”

李乐嫣皓都，我想回家

水灵灵的眼睛看着他，他也不好拒绝。

“家在何处？”

李乐嫣我想回大唐

李乐嫣皓都，我找不到我家了

李乐嫣越哭越伤心，红红的眼睛不住地掉眼泪。

李乐嫣我想回长安

“长安离京城千里，若是姑娘想去，在下倒是可以帮姑娘一把。”

李乐嫣用力摇摇头，吸吸鼻子。

李乐嫣不是这里的长安

这里是大汉，不是她的大唐。是八百年前的那个长安，而不是她李乐嫣的家。

李乐嫣是大唐的长安

李乐嫣有我阿耶，有长歌，还有你的长安

李乐嫣可是我回不去了

那人被她一股脑地发言弄得毫无头绪，见她可怜的样子，只得接下去：“大唐的长安，在下帮姑娘找找。”

李乐嫣折腾了一夜，听到这话，才放下心来，小朋友似的，小手握住他的大手，十分认真的答应。

李乐嫣嗯

那人一笑，忽然听见小巷那头传来一声：“程娘子。”

“我要走了。”

李乐嫣又急了。

李乐嫣皓都，你不要我了吗？

“皓都”也很头疼，放开她的小手：“程娘子，你家人来找你了。”

李乐嫣我不是程娘子，我是李乐嫣啊

“好，李乐嫣姑娘，你快回去吧，若是有消息，在下会告诉你的。”

李乐嫣那我怎么找你

那人想了想，一笑：“叫我就行。”

再一晃，他竟然活生生地从李乐嫣眼前消失不见了，只是风吹着，把话带进李乐嫣耳中，随后又带起一卷秋日的枯叶。李乐嫣愣神地立着。

“我叫，白愁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