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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蔡蔡的花

  阳历九月是学校开学的时候,一号那天,我抱着猫走在街上,看到好多小孩穿了新衣裳,背着书包,欢天喜地往旧翰林院那个方向去。蔡蔡的小学就是在那边上的。那一道街的学名现今叫做东郊民巷,中华民国的使馆界也是在那儿。

  我不免也就闲散地跟从在那些小孩子之间,往京师小学校的方向走去。

  旧翰林院在建国以后改成图书馆,全国各地的有识之士都慷慨地捐书过来,我们家也贡献了一大批。我平日里淘来看的书,看完也都叫小孟包了送过来,给这里工作人员鉴别是否有馆藏的必要。因为我读书不记笔记,又囫囵吞枣读得甚快,所以看过的书往往是跟新的一样。

  这一点倒跟蔡蔡是不一样的,他做什么事情都是一丝不苟的,连学驾驶的那阵子,都专门买了一个笔记本,写了一整部的手帐出来。我默默地啼笑皆非,明明没有那么复杂的事,他偏也要拿出百分之百的认真。

  到今天,我捡着小园子里从墙外邻居家里飘过来的柿子树的落叶,想念我的宝贝儿子时,忽然顿悟了他在那篇篇章章的纸页之间写下的到底是一些什么。

  我坐在蔡蔡铺满绒毛毯的小床上,身旁卧着小莫妮卡。蔡蔡的房间每隔三五日都有妈妈来打扫,我也经常过来看看,因此这里常常是处于“无人”与“有人”之间的状态。

  蔡蔡离开以后,此地更成为莫妮卡的活动天堂。这个小傲娇的性子相当孤冷,不肯跟任何丑猫为伍,也不热衷同他猫戏耍,总是蜷起身子呈逆时针状,晒在太阳底下,亦或跑到谁的屋子里,在桌椅花瓶之间“孤芳自赏”式的跳上跳下。

  在我的腿上放着的,就是蔡蔡那本封面上贴了写有“蔡哥不菜”四个繁体楷书字彩色贴纸的“驾考宝典”。单是看这封面,就让我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起来。许多年了,我的真情和开怀,全是我的蔡蔡给的。

  按照蔡先生的规定,是要蔡蔡先完成了他设计的汽车驾驶课程,通过了“驾驶执照考试”,才允许他开车上路。这也是先生自五年前就立志要纳入国家交通安全教育体系的一项工程——在当时,中国的公路上还没有现在这么多的蒸汽车和汽油车,多的是人力黄包车和牛车,汽车仿佛是少数富人家庭才拥有的专利,甚至成为个人经济和政治地位的象征物。自然而然,不少人并不认为有推广驾驶技术教育教学的必要性。

  然而,蔡先生的教育主张向来都是有理有据并且寸步不让的。据蔡蔡在他从米粒煎的来信中所述,米国的大街上总是汽车飞驰,还有摩托车喷着黑烟,隆隆嘶吼着呼啸而过。我相信,就在不远的将来,中华民国的驾考制度便会趋于成型,有关现代交通工具的教育教学恰能很好地适应当今科技的飞速发展。人力车的时代终会一去不反,牛车和马车也终将被取代。

  我慢慢地翻开手里这蛮厚的一册,十五岁的蔡蔡在那本笔记本中的白纸上画下一个又一个无比生动的画面:

  方向盘在拼命的旋转中晕头转向,茫然地揉着眼睛,离合与刹车不知发生什么矛盾,在一起拳脚相加,手动挡却有着十二分的怡然自得,高跷起二郎腿来看戏,旁边是一只十五岁小孩舒展开来的手,掌心放着炒香的葵花籽。

  作为他的校练场的小学操场上,青砖墁的四百米的圆圈伸展向远方,弧顶上插着两管竹竿,其间大约两米之隔,竿顶各是一面水红一面瓦蓝的彩旗,迎风正在招展,地上白石灰画的线条,将硬黄的土地干净利落地切割。这便是他们所谓“倒车入库”的场地了。

  飘雪的街边,一盏路灯的暖光柔柔下彻,照得一小片雪地有了醉颜,道路旁的小店橱窗寂灭了灯彩,一道裹着驼绒大衣的背影,就穿过那路灯的多情的照拂,引领着一串干净利落的脚印,走向前方。

  蔡蔡画画喜欢标注文字,正如写信爱打括号,里面总是一些可爱之极的碎碎念。他在葵花籽的旁边标记一个转了三百六十度弯的小箭头,写上个“香”字;把两面小旗用个大括号横跨过,标明是“车库入口”;那个细高的烟灰色背影,则在空心的卡通箭头边上写个了大大的“is ME”。

  我就这样一页一页地翻下去,猫也伸头来看,毛茸茸的耳朵和脖子蹭着我的衣袖。当“the END”的彩色花体英文字映入眼帘,之后的页数就是一张张的空白。我的眼睛似乎有一点湿,涩涩的恍若要下泪,内心兴起一种邈远的遐思。

  现在我知道,他在这里面究竟记下了一些什么。那是一些回忆,不管过多久都鲜明欢喜,跃然纸上。他让这世界上除他以外的人,比如我,靠着蚕食这些回忆,将他这一个人拥抱在胸前。

  东郊民巷的京师国立图书馆中,有全套的北朝乾龙年大修的《四库全书》。我曾带蔡蔡去那里瞻仰过,并跟他讲了乾龙皇帝编书与禁书的故事。我的本宗阮氏一脉,祖上一直都是北朝的高官,编这套皇家丛书时,想必也出过不少力,至少在献书方面,是不敢不给皇帝颜面的。一想到这部全书中极可能就有我家先祖呈献乃至亲笔抄录的字段,我对这一架又一架的厚重书籍,就会忽然地亲切起来。

  我伫立在书架之间,指尖轻抚过一方方书匣的棱角,感到历史中的锦绣流光和千门万户,都在指缝间潺湲流淌,却匆匆而来,匆匆而去,让人什么也抓不住。

  蔡蔡看不到一会就喊头痛,走过来挽着我的手臂,“妈妈又在怀古了。”我笑一笑,食指点到他的鼻尖。“真要说起来,全聚德也有六十年的历史,”他又说道,晶圆的眼睛晃亮着盼我,“我们去吃饭吧,妈妈。”

  大家都说蔡蔡的眼睛小,我也不知何故,从来不信然。他挚挚诚诚投递来的每一对眼神,都是汪满了禅泉清水的潭,中还长撒一把跌碎了的星屑。谁又能说一片星河小呢?

  “京师美馔,莫妙于鸭。”我领蔡蔡去“全聚德”吃中饭,这是一家以烤鸭为招牌的餐饮老字号,起建于前北朝同治三年,创始人是杨佺仁先生。“全聚德”的“天字一号”落在上京,我跟蔡蔡常吃的是前门西大街的那一家,因为那里有个青衣小帽、腰里别着一把小喇叭的跑堂小伙子,很招我的喜欢。

  全聚德的前身是一间名为“德聚全”的干果铺子。杨先生为了“转运”,直接把“德聚全”三个字倒过来,摇身一变,而成了“全聚德”。

  “你吃点什么,乖乖?”我脱下披肩,问蔡蔡,一边把钱包递给他。

  “来一只挂炉烤鸭,”蔡蔡还没瞧到菜单,先笑呵呵地告诉侍应,又斟酌着点下两个凉碟,“皮蛋豆腐,肉丝拉皮。”他倒是知道荤素搭配。

  “豆腐里给我们撒一把虾皮儿,谢谢您呢!”我老家在秦淮河岸,爱吃河鲜,蔡蔡一直心里记得。全聚德当年水产卖得不多,如今倒是什么鱼虾蛤蟹都有了。

  主食蔡蔡要的是两小碗咸甜口的八宝米饭,店里还送了摆盘精雅的京糕条。我从来不吃白米饭,家里做米饭,常常要分两锅蒸。我记得全聚德的八宝饭用的豆沙极好,陪料还有鲜牛奶,着实妙不可言。

  挂炉烤鸭出炉后,会淋上一层罗锅子香油,色泽红亮好看。薄饼包鸭肉,配葱酱吃,皮酥脆,味甜香,肥而不腻。

  全聚德的挂炉鸭子,传承的是宫廷手艺,第一代烤挂炉的师傅是大内御厨孙树超先生。孙先生原先在建极宫的金华馆专做挂炉烤鸭,同治皇帝穆宗吃了,赞不绝口。但我听说先代的满洲皇室讲究“食不过三”,想必他们吃鸭子,也吃不出我们今天这样的许多滋味。

  在中国人的饮食文化里,东部人多好蒸食与炒菜,西部则多有烧烤涮煮。烤鸭和这两类食货偏好都有区别,鸭的烤制不上蒸笼,不下油锅,与大多数满菜、汉菜都不相同。西北的烤羊肉不可或缺的调味是孜然、胡椒,而烤鸭又并不用它们。

  蔡蔡的朋友小梁亦曾告诉过我们,两广人喜吃飞禽,他们的做法是“炖盅”。广人口味清淡,更是决计做不出“烤鸭”这样浓烟重油的菜品。

  好比蔡蔡偏就喜欢给我剥虾一样,我最爱在饭席上替他卷鸭肉。面皮上先涂酱,鸭肉挑着肥瘦相间的卷,葱段则要择嫩的,不然既呛嗓子又辣心。全聚德的小香葱倒是从来不辣。蔡蔡有时候贪省事,直接就着我的手来吃鸭肉卷,油脂滴在我手上,他便用嘴唇来抿,一面格格地笑。

  蔡蔡小学毕业那一年,恰好又连得了国办的几个声歌与乐器、书画的奖,作为犒赏,蔡先生带他来全聚德吃了一次这里著名的“全鸭席”。先生一起邀来的还有蔡蔡的同学张新成、张超,以及张超的小姑姑,张瑷玲小姐。

  龚子棋算是不请自来,也可说是我的客人,总之是心安理得地山坐在蔡蔡身旁,隔开他和一个我,心理素质确是好得没话讲。

  席间,我和张小姐凑在一起,低笑着讨论近来各自写的文章,蔡蔡和超超他们猫猫祟祟地聚腻着讲些什么,蔡先生却自随身的公文包中拿出一本《资治通鉴》,正襟危坐地翻阅起来。

  我当初似乎还专门为那一日的“鸭晏”作了一篇食货志,记得是登在了《上京人》的生活小品专栏里。

  芥茉鸭掌很有味道,看蔡先生多夹了几筷子,所以把碟子推到他那边去,被张小姐取笑。

  水晶鸭舌模样好看,入口即化,这个我和蔡蔡都喜欢。

  盐水鸭肝在子棋面前,端上来以后,很快地半盘子就不见了。

  超哥儿倒是矜持得令人意外,我见他好像并没吃上几口菜,饭更是动也不动。蔡蔡笑说他这是“物伤其类”,因为他有个外号是“超鹅”,而鹅与鸭又在各种方面都很近似。

  那样说来,蔡蔡被叫做“菜包子”的年头也有不短,倒是从未见他对哪个馅的包子口下留情过。但后来却有那么一天,我见蔡蔡吃一道白菜炒猪血,夹起了块白菜,又立刻放下,我恍然:那可不嘛,物伤其类,他不吃菜的呀!

  “超超不吃鹅,怎不见你物伤其类呢,囝囝?”我笑。他也笑:“我不是不吃白菜吗,好妈妈?”

  火燎鸭心的颜色暗重,味道也重,张小姐是一箸也未动它,连说“没眼缘”。

  辣油鸭心是道曾上过国宴的菜,鸭心改十字花刀,很精美,蔡蔡用火燎鸭心盘底里垫衬的生菜叶子包着一颗,亲鸟投食似的,逗引着超儿吃。子棋见了就不依,张嘴也要蔡蔡喂一颗。而新成只是悠悠然地看着他们你来我往地闹腾。

  新成的左手边是超儿,右手边就是蔡先生,他竟能和蔡先生交谈到一起,聊着好些个国家大事。无怪在蔡蔡的这些同学之中,先生最常记挂起来的就是新成。

  和我最近密的自然是子棋,但和蔡蔡最亲的,却是超超。他们两个的好,是好到连他们的中学校长陶先生都要誉他们为“京师伉俪,金玉良缘”的。

  张小姐爱好读报,有一天,还拿来京师中学堂的校报给我瞧,上头竟登着一篇那里学生写的同志文学,主角两个男同学,活脱就是超超和蔡蔡,比那国营企业里“一个萝卜一个坑”的招聘模式对应得还要精准。

  我不禁失笑:京师中学鼓励想象和创作自由,未免鼓励得也实在太充分了一点。不知道蔡先生如果知道他的教育观念被贯彻得这样确凿,心中应该是忧是喜。

  张小姐却是很兴奋的,觉得他们的这种写法颇有趣。她对我说:“明儿我也写一篇,偷偷寄出去。主角就一个叫做阿玉,一个叫做阿鑫。”

  张超的原名叫做张程鑫,升到初中以后,因为和新成的名字易混,就自己自作主张地改成了张超。但他的很多亲戚还是会叫他阿鑫,张小姐偶尔也那么叫。就连蔡蔡,吵嘴时也曾指着鼻尖破口大喊“张程鑫,你会啥啊”或者“张程鑫,你又欺负我”。

  蔡蔡说,他很可惜超超之前的那个名字,因为,如果超超的名字不改,那么他们就都是从“程”字的这一辈人,像是联了宗的干亲;而且,程鑫的名里有“金”字的形,他自己的名里亦有“玉”字的音,可不就是陶先生所说的“金玉良缘”了?他对超超的心意很重,幸好我和张小姐都晓得,超超也绝不会辜负了他。

  糟溜鸭三白是将鸭肉、鸭掌、鸭肝过水汆熟,使之呈白色,然后入锅,加鸭汤、糟油烩炒。这道菜里有市井烟火气。我看到子棋就着蔡蔡的筷子吃了一口,因为他离那道菜有点远,蔡蔡尝了好吃,所以一定要他尝一尝。

  烩鸭四宝里是鸭舌、鸭掌、鸭胰、鸭脯,这是一道汤菜,色泽金黄,脆嫩鲜美。蔡蔡给我们每个人都盛了一碗,兢兢业业围着八仙桌兜了一个大圈,再次落座时,自谓“汗都下来了”,超超便很熟稔地从蔡蔡胸口的衬袋里拽出了他的手绢,做势帮他沾揩额前的汗。

  在那些菜色之外,又有芙蓉梅花鸭舌、罐烩金银鸭血羹、冬瓜鸭架汤、鸭包鱼翅等等珍馐,自然不可一一罗列。我最有兴致的却是一道叫做“水晶鸭宝”的,原料是鸭蛋。

  瑷玲爱吃的一道鸭菜名叫“神仙鸭子”,是孔府菜,可惜那天偏偏没有。

  而今,她人也已经不在国内了,唐小姐一年差不多有十个月都在减肥,谢小姐近年来不常住在京城,吕小姐在忙着谈恋爱和动植物保护,没有空陪我,林小姐则是见天里和她先生钻在古建筑里搞测绘,她自己又并不那么好吃,我也就只好一天天地清瘦下来。不知我的蔡蔡回来了见到,要不要嗔怪他的父亲没有替他把我照顾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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