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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蔡蔡的花

  次一日我醒时,太阳已然升得很高,照耀得满屋华彩明堂。我出得门庭来,便见屋前的芍药蕊尖儿上立着金紫色的蝶。新浣的灯罩套子已经换上,小琴早将它们抹得服帖。

  上京的蝴蝶类多数广,御鸢潭每年公历夏六月那老多些的游人,得有多一半是为看它们来的。

  可这长踞京城的住户都知道,花音巷的蝴蝶才是全上京最好的。普普通通的白粉、黄粉,自觉地都不入巷里来,只在巷口子能见着飞过。多的是流银溢彩,纹色鲜秾的主子们,在花里面都不惜待,见天地晴空里舞着,一圈一圈莫肯歇。

  明艳艳的大花蝴蝶,像一群会动的花朵,于触手可及的瓦蓝里悠游着,看着是真格的自在。我坐个藤椅在房前,静观它们嬉戏,能直看上半天不动弹。一动一静,它们自在,我也自在。

  彼一时,我好似也和这班小精灵一样,一闪一闪的,生动着自己的生动。

  我家养着一大群猫,花色各异,性格不同。猫和蝴蝶在花间戏游,是很有看头的。我很可惜没有太多画家高兴画这个。

  养猫是很有意思的。不同的猫之间,区别甚于不同物种。

  睡觉时将身团缩起的,要么极黏人,要么娇气得不肯理人。四仰八叉瘫着睡在太阳地里的,性子就和狗无异;我有一只叫“白帝”的暹罗猫,它就是这样子的。

  我家的猫和狗很和睦,从来不茬架,这是让住在东城灯市口的舒先生一家很羡慕的事。

  我是能早起的,倘若先一天没有晚睡的话。我的作息时间不规律,蔡蔡和他的父亲没有少磨烦着劝说我,奈何我是屡教不改。

  蔡蔡常说,“妈妈是大艺术家,要懂得好好照顾自己。”他解释说,艺术家的艺术生命是造福世人的,功在当代,利在千秋,要我好好保养身体,在生年里多写出一点好东西。

  我的身体倒是无需什么特意的保养,实事求是地讲,随波逐流的野草花命份贱,所以好活。我的身子一向很好,许多年来,连感冒都不曾有。

  野花如牵牛、半枝莲一类,养在了宰相的案头,也便是有身价的野花了。薛宝钗讲“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大抵也是这个意思。蘅芜亦杂草,不比兰芷清芬,居高香远,凭靠的乃是自己个人一寸一寸地艰辛爬上。

  蔡先生的身体也很硬朗,偶有头痛脑热,请大夫来开一副药,也就好了,甚少动用到西医。洋大夫的诊费还是蛮贵的,“远来的和尚好念经”,斯言不谬。

  蔡蔡襁褓时,身骨据说是不济得可以,常使她生母担忧得寝食难安。及他两岁失恃以后,体质却竟渐渐地好了起来,实在不能不说是一个奇迹。

  也许上苍看不下这孩子懵懂年幼时便痛失至亲,又羸弱多病,因此格外地舍恩予他了罢。亦或是我那素未谋面的姐姐在她溘然长逝之际,化身为了挚爱儿子的御守,庇佑他脱病远灾。

  这是太玄奥的东西了,我想不通,一旦想了就头痛,索性不想。

  蔡蔡五岁那一年见到我时,已是生气蓬勃的小公子,仙童灵兽似的,极尽机敏与可爱。我那时自然曾未想过,他是有过很长一段的“多愁多病”时期的。

  据他自己后来讲,他那时真真是泡在了药罐子里的。每天睁眼闭眼,鼻端闻见的都是牛黄与茯菟的苦香。他那时还那样小,人们说幼儿在四岁之前都是没有记忆的,小银也说蔡蔡该是常听到她们这些姐姐谈及,才在想象的幻设中有了那样的印象。

  可蔡蔡笃定地坚持他是记得的。我也信他,因为我就清楚地记着我两三岁时秣陵阮家灭门惨案里那满天满地的鲜血。此间从未有人对我提过这件事,可那画面始终盘亘于我精神之海的深处。

  拜那凄烈的童年记忆所赐,蔡蔡是不很能尝苦味的。我亦十万分地怜惜他从前种种所受的苦,因此总是挪空心思地满世界给他搜罗保甜的蜜饯。

  荆条蜜是最甜的,有老蜂农告诉过我。我犹记得蔡蔡十一岁那年淋了雨水后发高烧,我用白瓷小勺一点点地喂他退烧的中药汤剂,间着将荆条蜜滴到他舌尖。

  蔡蔡泪窝浅,受了感动即动辄要哭,病痛煎熬时,更是自控不得地泪纷如雨。我眼见着他大颗的泪珠子顺眼角淌落,和汗浆混在一起渗进了枕巾,心疼得自己也快要掉下泪来。

  他却于意识朦胧间,自被子里挣出一只小手,在眼睛侧方做了个扇风的动作,以此告诉我眼泪都是暂时的,让风来将它吹干即可。这是蔡蔡自己的创造,我在任何旁人那里都不曾见过;倘有,也自是学他的。

  这个聪明透顶的小孩真是极端的温柔和坚强,我在那时候就已笃信。

  他何止是我的孩子,他教会我的内容实在太多。

  午饭后,我送婆婆回北房去,顺路到后园里挑了几枝月季花剪下。花圃边上就有园丁用的刀头园艺剪子,我不大会使用,不过尚能确保不会伤着自己。

  月季的花杆子多刺,需小心翼翼地捧了叶子掐回去。蔡蔡竟从不让这种花的刺扎到过手!难怪他偶尔对我说,他有做园艺师的天分。

  这小鬼头总是这样踌躇满志,认为自己做这职业也适分,干那行当也合宜的,仿若简直能玩转了三百六十行。

  我拿了月季到卧房里,换掉窗台上的芍药,把六角玻璃瓶端到书桌上来,取出我抽屉里的一把剪子,慢慢地修剪起那花。我和蔡先生的卧房,也就是我的书房。

  蔡蔡平日会折了胡同或园子里的花来,给我别在鬓间。从他的七岁到十五岁,我头上戴的花由单只的或成对的两朵,发展为编进了柳枝圈子的花环,再到花团锦簇的华丽冠子。他的手真是越来越巧。

  我是不戴花的。说不上是嫌那样子够不上登堂入室的资格,还是怕招来了蜇人的蜂,总之只愿戴珠翠或是金银箔的昂贵赝品。

  我对服装亦挑拣。穿红挂绿太显俗气,我爱乔其绉的鹅黄色衫子,或者苏绣的紫色旗袍。头发是烫的洋卷,偶尔卡一个闪着明亮小石头的卡子,或是扣一顶缝缀有深色方纱的小白礼帽。想来蔡蔡时常不经意地端出装腔作势的官架,其来有自。

  唯有蔡蔡的花我是不嫌的,他摘了什么来,我就任他招架在我头上,骄傲地欣赏了好一阵,然后肯定地告诉我,“妈妈就是最好看的。”

  他对我总有一种盲目的信任,真挚而且热忱。

  午睡过后,我又拾起未完的文稿,写满了两页稿纸后,斟酌着落下题名:喜之所伏者也悲——浅谈关汉卿之爱情喜剧亦性格悲剧《救风尘》。

  抬眉,正能看到案前插花的瓶子,那是蔡蔡常摆放他园艺作品的位置。里只稀稀落落斜着几朵月季,萧疏寥落如纳木错的秋草。

  我的打理花木的功夫,还是比我儿差了太多。

  落款笔名还是“彩娘子”,我叫小孟去帮我寄送,上京城内的报社,他门路最熟。

  晚饭是假素淡的酒酿豆腐,我一个人就着夕阳晚景吃了四勺。蔡蔡的父亲今天还是不回来住。

  我是不下厨的。嫁过上京来之前,我是申城特区佰乐门的歌女,再之前,是红门大户家的千金小姐,都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身份。

  为人妻母之后,我倒也恪尽职守,学习了几道家常小菜的烧法,只是比起家里厨子的手艺,显然是逊色太多了,自己吃着都觉得没有意思,干脆就洗手不干了。

  这些蔡先生全都依我,他自云他娶我过门,不是为着有个人专替他洗衣煮饭,蹉跎了青春一生的。

  先生隔日临午归家,与他母亲共进的午膳。今天有蹄髈汤,我悄默地连喝了三碗,一壁对于蔡先生的谈话连连点头。那情形大约颇像我们一家三口上回去滇南,在文玩店见到的那种头身之间装配弹簧的彩绘陶瓷娃娃,给人碰到了就一个劲地点头哈腰,谄媚相十足。

  那一坯火红色的娃儿,现在还摆在我书桌旁的小型斗柜里,由可推拉的玻璃罩护着,每个礼拜有负责打扫的妈妈擦拭。

  全只因我当时调皮,上手去拨扰一下那瓷人的下颔,蔡蔡的父亲便豪爽地支付了两杯摩卡的价钱。

  蔡先生总是宠爱我过头,让我诚惶诚恐。

  饭后又是我搀扶老太太回去北房,路上谈到了后园的粉蝶与凤仙,以及蔡蔡来年六月底音乐学院毕业的事。

  蔡蔡的父亲已去了他的书房办公,我于是送了茶水过去。我不追究他不归的因由,他亦不问我这些天来家里如何。我们都心照不宣,只对彼此呈露微笑。

  先生夸赞我卧房书桌上的花插得妙,“不蔓不枝,深有气质。”他是回去过我们的屋里了。我失笑,“分明是剪秃了,哪里来的气质喃。”

  “你是干脆利落人,你养的花自然也净素出拔。”先生以手摩我发顶,蜷曲的发丝,手感想必似羊毛。

  我不再搅扰蔡先生的工作,退出去看我的书了,只隔段时候去看看先生有无什么需要辅助或者递送的。这事旁人也不是做不来,只是作为伴侣,我还是期望能承应起这份荣光的义务。

  蔡蔡是不被允许在他父亲伏案工作时进入书室的,进来时则多半是要问他功课,或者审理他犯下的“案”。所以,这孩子对于蔡先生的书房,自来是极度不喜欢的。

  书房有名“衙斋”,取郑板桥《潍县署中画竹呈年伯包大中丞括》中“衙斋卧听萧萧竹,疑是民间疾苦声”之意,屋后栽竹数株,亭亭成荫。

  但于蔡蔡来说,这“衙斋”却无异于是他的“衙门”,常是父上大人惊堂木一拍下,他的命运便要面临着大动荡。

  先生主张教育儿童要讲求一致性与连贯性,家庭教育最忌“爹打娘护”这一类事,我自不能拦阻他对蔡蔡生活作风与学业要求的严厉;先生也从不过问我趁假期带蔡蔡出门去赶山奔海,举国四处乱野的行动。

  夜幕落下来了,如黑色的雨布四角低垂。星斗阑干,芍药的香气从窗外来,书桌上又飘散月季的净雅芳馨。书房的灯稳定地明着,案前正坐的人宛若山阿之静正,连身影都敦肃。

  好晚了,倦意向我袭来,丝丝入扣。

  “你先睡罢,仙儿。”先生没回头地对我说道。

  “先生知我。”

  我拖着绵绵步履回房,松开衾被躺下,身边挪出蔡蔡父亲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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