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死病（一）

随着笔记的越发完善，埃蒙德的病人也开始增加，而他也相应地开始考虑离开这个城市。不为其他，只为这样传播的名声对他并没有多少好处——医师协会的人会盯上他，教会会对他起疑心，而这样“名声远播”也会招致同行的嫉妒。

所谓树大招风大抵就是如此。

但就在他们做好搬家准备，打算离开此处的节骨眼上，城市开始流行起传言，说一种不知名的疾病开始在远方传播。而几乎没有患者能从这种疾病中存活。

一个叫沃尔沙姆勒维洛斯的村庄首先爆发了这种疾病，而倘若查看地图，就能知道这个村庄距离海岸只有三十多英里，并且离伊普斯维奇港口只有四十英里的路程——从那儿去法国只有一天的行程。

据消息称，沃尔沙姆村在这种不知名疾病爆发前有一千二百人，但传出这种致命疾病的消息时，村子里已经接连死去了七八十人，而算上消息传到埃蒙德所在的城市所花的时间，死亡的人数只会更多。

一时间全国上下人心惶惶，而就连这个曾经热闹非凡的小城镇也不例外。人们越发频繁地去教堂祈祷，参与礼拜的人也多了不少，就连教堂的神父也会在一天的末尾显露出疲态。

人们并不知道那些患者为何会患上疾病，但他们公认的一件事是，人会患病是因为自己本身不够健康。加上埃蒙德已经因较高的治愈率与十分低的死亡率而在街坊中十分闻名，人们便纷纷找他开增强体质的药。

而埃蒙德哪怕有足够的理论知识反驳这点，他也无法用这些知识对抗蒙昧人群的恐慌。所以他只能将一天中大部分时间都用于给前来拜访的人们配药。

但他知道，瘟疫迟早会传到此处。不论人群如何挣扎、如何祈祷，抑或是如何恐惧与防备。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加紧实验，希望能在有生之年完成那本笔记——它已经几乎要写满了，里面记载了无数将被教会判为异端、被医师协会直接除名甚至告上法庭的知识，甚至涉及诸多病症的发病原因、症状，以及对应的死相。

但王国没有对此有任何反应，像是在否认这逐渐弥漫的死黑色雾气，像是在放任人群恐慌、动荡，像是只要装作对此毫不知情，这种可怕的疫病就能因他们充足的忽视而败兴而归。

可能真正不在乎这种瘟疫带来的死亡的只有埃蒙德——他不在乎自己是否会死于任何疾病，也不恐惧死后没有信仰的灵魂无处安息，兴许他唯一在乎的东西只有那本珍贵的、耗费了他半生精力的笔记。

而瘟疫带来的将不只是死亡，一如信仰能带给人类的除了精神安慰，同时也有迷信和盲从，它会造就狂热的群体，暴怒的人群……疯狂的行径，和……无辜的惨死。没人能预料这场瘟疫带来的恐慌将孵化出一群怎样的人类。

埃蒙德知道，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