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死病（二）

据说，在这种瘟疫在这片王国的土地上肆虐前，那个小小的港口城市下起了混杂着青蛙、蛇、蜥蜴与蝎子的雨，雷声与闪电侵占了人们的听觉与视觉，所有停泊的船只都被大浪拍打，这个小城在漆黑天空的暴怒中战栗。

人们在恐惧中祈祷，他们更多地聚集、流动。他们也只能祈祷，因为除此之外他们束手无策。而既然死亡几乎是必然，那倒不如现在就开始为自己的罪忏悔——他们非常关心自己灵魂的健康，并相信死后无论如何都会在炼狱中度过一段时间，而给教堂捐钱和祈祷都能尽量减少这段时间。

而有趣的是，普通人、没有钱的人，只能自己祈祷，而富人们则能请修道士为自己代为祈祷——生活越是清贫简约的修道士的祈祷越有效，越容易被神明听到。

但这也是个悖论——你看，越清贫的修道士祈祷越有效，但富人委托他们祈祷的资金却让他们富裕。

直到瘟疫向东扩散，并席卷整个王国，祂才开始真正重视它。

“神明显灵，迹必可怖。祂允许瘟疫横行以折磨人类，以驱除其罪。忧心此国将受瘟疫及其死亡所摧磨。”

瘟疫来了，瘟疫在这王国横行，它就在这里，它就要来了，因为你们都有罪。

这是主教在教堂讲坛上发布的简报。

他们认为这场瘟疫源于神明之怒，认为只有祈祷才能将其平息，并阻止瘟疫。而带领祈祷之外，教堂也采取了其他行动。

他们会派出神职人员与换了传染性疾病并将死的病人密切接触，倾听他们最后的低声忏悔。而这也导致了大量神职人员的死亡，所以教皇也被授予了招募更多牧师的权力。

然而人们似乎对新招的牧师并不满意，说他们不必门外汉强多少。

这些都是瘟疫带来的变化，而最大的变化兴许就是瘟疫坑。

人们普遍十分重视葬礼，但随着瘟疫扩散，教堂墓地紧缺，所以几乎全国各地都挖起了瘟疫坑，里面患病的尸体横陈。

有些新式的医生——是的，除了埃蒙德外，在这个时代其实也有不少同他一样对所谓“正统”医学抱有怀疑的医生与医学生——穿起了自己研制的瘟疫医生制服，前往疫区参与治疗与研究。

他们穿着解释的皮裤保护腿部，用长而厚的大衣覆盖全身，还在上面刷上油脂以防止空气进入。他们戴着所有医生都戴的宽边帽，还有面具——面具的鸟喙部分塞满了药草和香水，用来驱除恶臭的疾病空气。

他们用拐杖来检查那些出现了奇怪肿胀的病人，这些可怜人会全身——尤其是胳膊下与腹股沟周围，长出苹果大笑、流着血和脓并且发痛的疮，他们会身体发热和发冷，不能正常进食，而腹泻与呕吐也会使他们消瘦。

埃蒙德没有加入这些每天都在离开这个城市，前往疫区的队伍。他在加班加点地完成自己的笔记，因为恐慌与动荡已经在这片土地上蔓延。

他的字迹越发急促，一如这王国中的生活一般，越发动荡和凌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