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父爱如……拳

千仞雪和千寻疾面面相觑了大约半个时辰，正当千寻疾张口要把治疗系魂师喊过来给大供奉瞧瞧脑子的时候，千仞雪突然紧紧抱住了他的腰。

“父亲……如果这是梦，就让这梦多维持一会儿吧。你走以后，武魂殿仍然屹立于大陆之巅，流儿现在已是九十九级超级斗罗，还有了疾儿，他虽然此生无望神位传承，却也是个罕见的天才，和您长得几乎是一模一样……”千仞雪声泪俱下，把一个思念亡父的超级强者演绎得淋漓尽致——其实也不完全都是演的，七分真三分假，她前世在知道自己出生的真相前如果能梦到千寻疾，那大概就是现在这幅场景，可惜千寻疾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一次也没入过她的梦。

千寻疾看到父亲这副样子，成功跳进千仞雪的设好的圈套里，以为父亲是一时恍惚下把自己当成了自己素未谋面的祖父。他自幼丧母，千道流也不是什么慈父，任由他自由生长，反正死不了，好几十岁的人了，记事以来还是第一次这样和父亲亲密接触，感受到父亲的眼泪，千寻疾这个人脑回路又不太正常——从他多年后面对罗密欧和朱丽叶的剧本采取的行动竟然是霸王硬上弓就能看出来，当即为“千道流”脑补出一套爱你在心口难开的深情人设，不禁老泪纵横，在内心世界替千仞雪把故事圆了个七七八八。

月关和一旁的士兵看到这父子情深的场面，眼珠一转，全都感动得热泪盈眶，没有眼泪也发动魂技硬逼出来，哭得比他俩还真情实感。

一群傻子，千仞雪心想，难怪上辈子武魂殿失败得那么惨。

鬼魅赶过来是看到的就是一屋子人哭得稀里哗啦，他第一个想法就是大供奉驾鹤西归了，然后就看见大供奉和教皇抱在一起哭，月关百忙之中抽空对他挤了挤眼，鬼魅立刻心领神会，也跟着嚎啕大哭起来。

“父亲，我不是祖父，您好好看看我，我是疾儿啊。”

“疾儿？”

千仞雪找准时机，向后踉跄两步，眼神恍惚，接着向后一仰，猛地喷出一口鲜血，双眼一闭，再度昏迷过去。

侍女立刻上前扶住大供奉的身体，把他带回到床上。千寻疾担忧地看着父亲，赶紧叫月关去把负责治疗千道流的魂师喊过来。侍卫也都擦干了眼泪，仍然是一副冷酷如铁的威严模样。

把这一切安排好后，千寻疾才注意到守候在一边的鬼魅。“本座不是让你去守着圣女么？”

鬼魅神情凝重，月关甚至从他那对深黑如墨的眼睛里看出了一丝恐惧。“冕下，圣女她……失踪了。”

千寻疾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让鬼魅成为今晚武魂城夜空中最亮的流星，旋即想起鬼魅与月关情同手足，伤了他难免会让月关产生异心，他们二人又是自己重点培养的心腹，很有望冲击封号斗罗，抬起的手又轻轻放了下去。

……

“千道流”虽然昏迷了，但千仞雪是醒着的，因此千寻疾与鬼魅的交流一字不落地进了她的耳朵。

比比东失踪了。

如果不是顾及自己“千道流”的身份，千仞雪现在就提着神圣之剑展开翅膀飞出去找出那个绑架了她妈的崽种让ta好好见识下什么叫社会主义母女情。

如果古月娜在场，那么面对当时精神之海里的千仞雪，她大概会抽她一尾巴让她清醒一点，可惜古月娜此时正充满激情地演讲自己的宏伟计划，没空顾及商业合作伙伴的精神状况，她俩虽然共享心声，奈何相距太远，古月娜那边又有一堆魂兽捧场地嗷嗷叫。

不过这种情况也不会持续太久，毕竟古月娜目前还没有实体，她寄居于千仞雪的精神之海，如果千仞雪的精神之海受到难以承受的重创甚至濒临脑死亡的地步的话，古月娜会接到由精神之海发出的信号，而显然千仞雪已经徘徊在疯狂的边缘。

没办法，比比东对千仞雪的意义太大了。

如果把情感当作砝码，那么千道流、胡列娜、千寻疾和从小到大所有为了她牺牲的人叠在一起，才能勉强和比比东保持平衡。

她爱爷爷、爱父亲、爱娜娜，但惟独对母亲，却是爱恨交加，小时候的千仞雪渴望得到她的爱，后来的千仞雪怨恨得不到她的爱，再后来的千仞雪终于得到了她的爱，却看着母亲为了保护自己而死在自己面前，在颠沛流离的一百年里，比比东死前的笑容每晚都会出现在千仞雪的梦里。

现在，她好不容易穿梭时间回到母亲身边，母亲却失踪了？

千仞雪听到齿轮闭合的声音。

咔嗒。

这个声音并不大，却很清晰，而且似乎有一种难以言喻的魔力，千仞雪此前从未听到过同样的声音，却在声音响起后，感到强烈的熟悉，头痛加重，仿佛有只困兽挣扎着想要从牢笼里撞出去，千仞雪下意识地想要抵抗，但残余的理智控制住了她。

于是她试探着放松，像是一个刚学游泳的孩子向水迈出第一步。

然而前方是巨浪滔天。

似乎有什么东西拼上了，原本就处境堪忧的精神之海刹那间变得混乱不堪，大块的记忆碎片向她袭来，千仞雪支撑不住，彻底陷入昏阙。

在梦幻中，她隐约感觉到有一个吻落在她额头上，很轻、很轻，那柔软的触感很快像云烟似的飘散，千仞雪不明所以地想哭。

泪水顺着她的脸颊淌下。

是谁……你是谁？

别走！别再离开我……

伴随着一声仿佛来自很远的地方的叹息，千仞雪彻底失去了所有的意识，像一片羽毛坠入黑暗。

……

千寻疾、月关和鬼魅三人看着大供奉一边七窍流血一边哭，床单都换了个颜色，人就是不醒，吓得大眼瞪小眼。

“依属下看，大供奉估计是……冕下，该放手时就顺其自然吧。”鬼魅看着不停往外喷血的千道流，心说这天使神真下凡了也救不了吧。

“冕下，节哀啊！”月关连忙也插上一句，大供奉现在这幅模样，自己想往好了说也说不出口啊。

“父亲？”千寻疾整个人就是一个大写的懵字，千道流莫名其妙就变成了这幅样子，刚才还好好地躺在床上，眨眼工夫他就要披麻戴孝了？他运转魂力试图帮父亲稳定下来，千道流的身上突然开始泛出淡淡的金色辉光，还没等千寻疾弄清楚这是个什么情况，一阵无比强大的威压就把他连带殿内的其他人一起压趴在了地上。

鬼魅当场就爆了句粗口，月关罕见地没有给他递眼神——他自己尚且自顾不暇，八个魂环全都亮了起来。

“父亲！”

月关正加速思考寻找一条最近的路带自己和鬼魅逃出生天，突然听见千寻疾大喝一声，被打断了思绪，下意识地停止了运转魂力，马上就被拍得喷出一口血来，鬼魅注意到月关受伤，也受到干扰，两人一前一后地吐血，倒是很有默契。

那么千寻疾究竟为什么要喊这么一声呢？

因为千道流从床上站起来了。

没有说他醒了的意思———“千道流”眼睛紧闭，身体略显僵硬，像是被人操控了一样。但很快这股僵硬感就消失了，“千道流”扭了扭脖子，嘎嘣嘎嘣地捏了两下拳头，接着，一把沐浴着神圣光辉的巨剑凭空出现在他手中，在众人恐惧而又疑惑的眼光中，“千道流”开始对着空气无差别乱砍一通，四溢的剑气与魂力把天花板震得抖下细碎的金色粉末。

“千道流”的招数其实相当独特，既有千家祖传剑法的潇洒凌厉，又有点生死搏杀中练出来的不择手段的意味，高贵和阴毒和谐而完美地融为一体，可以说是自成一家。可惜在场诸位没人有心情欣赏，都忙着抵御“千道流”四射的魂力和强大的威压。

等他这一出独角戏演完，手中光剑瞬间消失，观众好不容易松了一口气。有了刚刚的教训，没敢停止运转魂力，“千道流”接着又把威压一收，千寻疾立刻扑上前去，月关一把揽过鬼魅两人四条腿跑出了八十条腿的速度，连跑带颠地滚出了大供奉的屋子，还能动弹的侍卫们也无心管地上的同事，一个比一个蹿得快。

正当千寻疾试图用父子情深的话语唤醒老父时，“千道流”眼睛依然紧闭，身后九个魂环再次出现，随着其中一个亮起，他那暴起青筋的拳头绽放出了耀眼的金光，绝世斗罗的等级碾压，加上沉淀多年的扎实功底，以及千仞雪在无魂力状态下百年逃亡磨练出来的强悍体术，强强联合，这一拳的迅速，让身为封号斗罗的千寻疾还来不及反应，就被直直地击中了鼻梁，而这一拳的猛度，让千寻疾直接飞出了屋子，摔在地上。

千寻疾被打蒙了，而还没等他有所反应，“千道流”展开六翼向他飞冲过来，又是一记结实的拳头。在第三拳即将落下时，千寻疾闪身躲过，随即也挥出一拳，“千道流”仿佛提前预判了他的出手，轻松躲过后召出光剑，对准他的肩膀就是一劈，千寻疾慌乱地躲开，盔甲被光剑擦到，出现了很深的裂痕。眼看父亲是打算来个晚年丧子了，千寻疾索性也心一横，两人从肉搏变成击剑，又从击剑变成光波对冲，时而在空中时而在陆地，主要是千寻疾挨打，“千道流”几乎是毫发无损。

这父慈子孝的场面把鬼魅和月关都看愣了。

两个自幼丧父的人不由得对没有感受过的父爱产生了误解。

这刚劲有力的拳风，快准狠的剑法……

莫非这就是父爱吗？果然是相当深沉，深沉到看都看不出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