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父亲！”

大供奉醒了的消息，在短短几个时辰内就传遍了武魂城，接着由各个势力的暗探传往整个大陆。

千仞雪精神透支严重，刚醒不久就又陷入昏迷，在一天之内经历了大喜大悲的治疗系魂师战战兢兢地给他检查身体，发现大供奉只是因为太累而睡着了——这个消息自然被压了下来。

……

千仞雪的精神世界。

“为什么是爷爷？”千仞雪发现自己的精神之海拓宽了至少一倍，变得破破烂烂的，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盘踞在那座灰暗的天使神像上的银色巨龙，虽然体型比她记忆里小了很多，但无疑就是银龙王古月娜。

“他是最合适的选择。”古月娜懒洋洋地回答道，她和千仞雪一样受了不小的精神伤害，但由于她实力更强，恢复得也更快。

“你爷爷和你武魂相同，精神力也很强大，可以忍受外来灵魂入侵，最重要的……”古月娜想起自己在漩涡里的经历，不禁咂舌，“千道流同意为你献出身体，因此你俩的契合度几乎是百分之百。”

千道流是个狠人，对别人狠（指把年仅九岁的孙女派去天斗皇宫执行卧底任务），对自己更狠。作为九十九级极限斗罗，神衹以下最强战斗力之一，他是少有的几个能够感应到时空漩涡中的古月娜并进行交流的人，而就几句话的功夫，千道流就同意把身体献给千仞雪，这个他素未谋面的孙女，来搏一个未来。

千仞雪听到她的话，又回想起爷爷前世为自己神考献祭，眼泪不争气地流出。

难道我重活一世，却还是无法挽回爷爷的生命吗……

“人类，你在哭什么？你爷爷又没死。”古月娜翻了个白眼，尾巴尖指向天使神像微合的掌心，那里燃烧着一团苍白色的火焰。千仞雪立刻飞身向前，果然，她一靠近火焰，火焰就发出了微弱的声音，“雪儿？”

千仞雪抹掉眼角的泪水，“雪儿在。”

“改变……武魂殿……千家的结局……”

火焰似乎还想再说下去，但古月娜龙尾一甩，把没设防的千仞雪从神像前甩飞出去。“你爷爷现在是没死，你要再跟他说下去，他就真要魂飞魄散了，他现在只是一团灵魂之火，每说一个字都要燃烧灵魂的。”千仞雪一看，果然，火焰比先前小了不少。

“建议你先在这里把精神之海修复一下，人类。”古月娜说完就闭上了眼睛，周身腾起一阵银色光辉。

“你……”千仞雪咽下口中的话，遵循着本能修补起千疮百孔的精神之海。

不知过去了多久，她的精神之海才终于从“不堪入目”恢复到“能看”的地步。

“修完了？噫，真难看，只能将就下了。”古月娜嫌恶地撇撇嘴，人类的审美，还真是……

“要我提醒你你后来对某个人类爱得死去活来吗？”

“他不能算人类！”古月娜据理力争，唐三自己就是二分之一魂兽血统，小舞完完全全就是只兔子，作为他俩后代的唐舞麟血液中魂兽浓度至少占四分之三，更别提还有金龙王血脉这种外挂了。“你能听见我的心声？”

千仞雪礼尚往来地回了她个白眼，“才发现？噫，真迟钝，只能将就下了，魂兽的智商，还真是……”

……

天斗帝国。

雪夜大帝神情严肃地坐在王座上，周遭的侍女已经被遣退，只留下一支心腹士兵守候在侧。

七宝琉璃宗的少宗主宁风致、雷霆斗罗玉元震和昊天宗宗主唐涛一人一个姿势地坐在议事厅里，都是一副严肃的表情，眉头一个比一个拧得紧，仿佛在参加什么比赛。

“陛下，关于今天早上各地突然刮起的飓风，有七宝琉璃宗的弟子说里面似乎有很多魂兽的身影……”

“昊天宗附近的百姓也看到了。”

宁风致扶了下眼镜，眼神犀利，“风致担心，这种魂兽大规模的躁动，可能是‘兽潮’的一个预兆。”

唐涛注意到他犀利的眼神，面露赞赏。小小年纪，和天斗权利地位最高的几人共聚一堂而轻松自如，毫无恐惧之色，宁宗主生了个好儿子啊。

……

月关得知大供奉苏醒的消息便立刻前往教皇殿，然后发现里面空无一人，他在片刻的花容失色后很快压抑住了想要尖叫“教皇冕下被人掳走了！”的冲动，化身名侦探月关，通过高超的推理技巧和多年的经验，他立刻得出了结论。

“教皇冕下自砂啦！！！”

嗯，一定是教皇冕下因为大供奉的昏迷而对武魂殿的未来失去了信心，脆弱的心脏不堪重负，继而走上绝路。如果他们平时多关注一点冕下的心理健康，也许这出惨案就不会发生。月关想起上个礼拜教皇冕下堪称恐怖的工作强度，默默地谴责自己，冕下虽然表面看不出什么，内地里对大供奉还是很上心的嘛，身为武魂殿精神支柱的父亲无故陷入昏迷，冕下只能用工作来麻痹自己内心的悲痛与迷茫……唉，大供奉虽然实力超群，但也不过是个一百多岁的老人，如今晚年丧子……

突然出现的鬼魅打断了月关的胡思乱想。

“瞎嚷嚷什么呢？教皇大人只是带着圣女外出猎取魂环了。”

“圣女想挑战下十万年魂环？”

鬼魅皱眉看着月关，心想这怕不是个傻子吧。“圣女才突破魂尊，挑战什么十万年魂环？”自砂的委婉说法吗？

“那应该用不着教皇冕下亲自出马啊？”

“冕下乐意，你少管。”又不是第一次了，惊讶个什么劲儿。

……

落日森林。

玫瑰色长发的女孩像小鹿般穿梭在林中，虽然脸庞还带着点稚气，却也能看出是位绝色佳人，她身后是一位身披亮瞎眼球的金盔甲的金发“青年”，眼神温柔地看着她的背影。

“老师，今天怎么一只魂兽也没有啊？”

比比东抱着双臂转身看向千寻疾，他们两个清晨就来到落日森林，现在已经中午了，别说她想找的千年魂兽了，连百年魂兽都没看见一只。

“东儿，你太心急了，千年魂兽哪里是那么容易就能找到的？”千寻疾柔声安慰着徒弟，这话简直漏洞百出，

这场面就连他也是第一次见，偌大个森林里一只百年以上的魂兽都没有，属实是……离谱。

“可是之前明明很容易就能找到啊……”比比东郁闷地回想起自己的上一个千年魂环，也是千寻疾带她来猎取的，从锁定目标到吸收成功只花费了不到半天。

千寻疾也很郁闷，他的郁闷程度甚至超过了比比东——身为教皇，在千道流摆明了啥也不管、属下也帮不上什么忙的情况下，他每天的工作量顶得上隔壁天斗皇帝一个礼拜的，为了陪自己的宝贝徒弟出来猎取魂环，他整整一周日以继夜废寝忘食地工作，才挤出一天的空闲时间，原本打算等东儿吸收完魂环，就带她到城里玩一圈的，他连餐馆都订好了，结果计划折在了找魂兽这一步？

……

其实不只是千寻疾师徒两个，今天斗罗大陆上任何一位正在为自己寻找百年以上魂环的魂师，都注定了一无所获，除非他们有那个胆量去踏足传说中隐匿着超过十万年的凶兽的核心区或者极北之地。

因为千仞雪醒了。

更具体来说，是沉睡在千仞雪精神之海里的古月娜醒了。

经历时间洗礼的银龙王虽然还没法凝结实体，但不妨碍她身为魂兽共主的权限，因此她醒后，所有有灵识的魂兽脑海里都凭空出现了一道声音，内容大意为龙神回来了，赶紧过来迎接她老人家大驾，别到处晃悠等着给人类当养料了。

于是基本上所有百年以上的陆地魂兽（除极北之地外），哪怕是玄武，都使出浑身解数一路狂奔到星斗大森林核心区。

为什么除极北之地外呢？倒不是因为古月娜对冰雪属性魂兽有什么意见，而是……她是个体贴下属的好领导，而夏天的星斗大森林核心区对于适应了极北之地极寒天气的魂兽来说多少有点热了。

……

“老师……”比比东欲言又止地看着千寻疾，后者正忙着往随身的魂导器里放东西，举起左手示意她自己在听。

他俩一直到太阳落山都没找到一只千年魂兽，再找下去显然也是白费功夫，千寻疾干脆直接跳过计划的前半部分，领她到附近的集市上去游玩一番。

集市上的东西当然比不得拍卖场，但是对于一个刚步入青春期不久的少女来说，吸引力反而比拍卖场有吸引力得多。

但是——千寻疾从小可以说是众星捧月的存在，任何能用钱买到的东西只要他想要就能得到，因此钱对他来说真的只是个概念，这也导致了他的一系列引人注目的行为：但凡比比东对一件商品目光停留超过三秒，他就直接买下来装进魂导器里，连装饰摊子的紫藤花都不放过。

在千寻疾看来，既然能直接花钱买下来，那就无需和卖家交流浪费时间。

“东儿？”千寻疾装完东西，耐心地托腮等待比比东的下文。

比比东欲言又止止言又欲，难道她要责怪老师对她太好，“看上”什么便买什么？她深吸几口气，“老师，我有点逛累了。”无视周围摊贩心碎的眼神。

“累了？也对，时候不早了。”千寻疾自然地挽过徒弟的胳膊，向着自己订好的餐馆的方向走去，“我们去吃饭吧。”

比比东抬头看着老师的侧脸，心跳有点加速，心想老师对自己这样好，等以后自己有了恋人，老师会不会像话本里那些特别溺爱女儿的父亲一样，对这个“女婿”百般挑剔呢？应该不会吧……她知道自己天赋异禀，那自己将来爱上的人一定也是个非常优秀、甚至是比她还要优秀的人，像那样的人物，老师肯定会认可的。

……

“我要去参加一个魂兽会议，麻烦你了。”古月娜忽然开口。

千仞雪挑眉，“麻烦我什么——等等，你不会是要……”

在她反应过来之前，古月娜就如离弦之箭般蹿了出去。

“今晚不用等我了。”她潇洒地说道。

然后把千仞雪的精神之海撞出了个大窟窿。

你能出去干嘛要待在我的精神之海里？！！

千仞雪生气，但千仞雪能忍。

谁让古月娜是她现在唯一（且很可靠）的盟友。

一切都是为了伟大的事业！

她一边默念唐舞麟唐舞麟唐舞麟，一边认命地开始着手修复精神之海，内心对唐三和站在他那一边的命运的怨恨又增加了几分。

……

由于千寻疾事先和鬼魅交代过了，除非大供奉暴毙，不然其他事情一律不准来找他，以至于除比比东外，他这个儿子竟然是武魂殿最后一个得知大供奉醒过来的人。

这就有点尴尬了。

千寻疾派人把圣女带回房间，又让鬼魅在门口守着，如果有什么事情发生立刻向他报告。然后回房沐浴更衣，换上一身更闪亮、纯度也更高的金色盔甲后，由月关陪着去往千道流的住处。

千仞雪刚处理完古月娜留下来的烂摊子，精疲力尽地退出精神之海，脑子还不太清醒，眼睛倒是睁得很圆。周围的侍女见她醒了赶紧去扶，“千道流”刚从床上坐起，就听到门口的侍卫齐齐跪下发出的金属摩擦碰撞声，以及随后吵得她头疼的吼声：

“教皇冕下到！”

千仞雪下意识地抬头。

金色长发，熔金般的双眼，意气风发的俊美脸庞……这张脸自从她九岁以来就再也没见过。

记忆里父亲高大伟岸的身影和向她快步走来的教皇重叠，千仞雪突然有一种冲上前去的冲动，好像她还是那个张开双臂要爸爸抱的小女孩。

而不是现在这个两世为人的“千道流”。

在见到千寻疾前，千仞雪想过自己会有什么反应：她作为女儿理应爱他（她在前世知道真相之前也确实是这么做的），可他又对她母亲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行，毁了比比东一生。但真正见到失而复得的父亲时，她曾经的一切想法都被抛到九霄云外。

因为那是她的父亲，是她九岁初到天斗皇宫时夜里悄悄流着眼泪默念的父亲。

千仞雪顺应着本能起身向千寻疾的方向加快了步伐，眼泪再次涌上眼眶。

“父亲！”

“父亲！”

“……啊？”

沉默。沉默是今晚昊天宗的铁索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