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人生大事

像是烧黑的碳，就像是烧黑的碳...

　　这句话像是天降惊雷一样的劈中了烈日下站着的虞澄，这些年来其实她一直没怎么注意过自己的外表，还是个学生妹，和姥爷相依为命。整天和小摊子糖饼混迹在一起，不然就是在学校把自己堆在厚厚高高的书后面。

　　虞澄过的循规蹈矩，甚至也能说得上是安分守己。即使背负着许多不好的言论，但虞澄自认还是个说得过去的好姑娘，没有过拉帮结派，也从不轻易埋怨，享受并且感恩着当下的一切。

　　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好像只有她没有交情要好的朋友，即使她非常的渴望，能有一个一直在一起的友人，一起上学下学，一起去卫生间。

　　你等等我，我等等你。

　　定睛看着为首的寸头的男生像是个小霸王一般，扶着车门几乎是跳上了那辆贴着上天堂字样的面包车，活像是西游记里的孙悟空，那皮德行。

　　他的朋友都笑笑嘻嘻的喊着他三哥。

　　或许是因为他在家里排行老三。

　　一时间想着心思也有些飘远了。

　　“臭丫头，张望啥嘞，少给我动那些不该起的歪心思。”

　　“你这个年纪好好读书比啥都强，可别想着和那些上天堂的混子玩一起。”

　　上天堂的混子。

　　那时候的虞澄还不知道上天堂是个什么地方，只是往后的几天推车去摆摊总是希望再见一面，再看看那双眼睛里的星碎，可越是期盼总越是落空的。

　　日子还是不紧不慢的过着和平常一样，校园回家摆摊三点一线，虞澄仿佛也只是短暂性的看到过那个炙热如太阳的人。

　　可她怎么也没想到，再一次见到莫三妹是在这样的日子。

　　姥爷死了。

　　等虞澄早上起床的时候发现一向天不亮就起身做饼的老头怎么都叫不醒，她以为老头只是生病了，蹑手蹑脚的要去试探温度，叫了好几声，才发现他的尸身都硬化了。

　　等虞澄发现不对劲哭着去敲门喊人，街坊四邻看她一个小姑娘哭的惨兮兮的又孤弱无援，索性全员出动，帮她联系着远在上海的家人，听着小女孩哭颤的声音报着号码也觉得揪心。

　　虞澄抽抽泣泣的给母亲打去了电话。

　　电话另一端的母亲显得格外的很平静，听完了大致的情况之后，说着自己明天早上就会坐飞机回去，让虞澄收拾好东西等着她。

　　顿了顿也叫虞澄不要害怕姥爷这把年纪无病无痛的去了也是好事情。

　　是喜丧。

　　人死了怎么会是好事，会是喜丧，虞澄尚且不懂，只觉得母亲是个冷漠的人。

　　“小澄。”

　　电话的另一端传来这样的声音，喊她满是亲昵。

　　“这些年，妈妈对不住你。”

　　没什么对不对得住的。

　　这么多年都这么过来了。

　　她握着冰冷冷的话筒像是掉入了冰窖里，她期待了很久的话如今亲耳听到了，却并不觉得内心有着什么波动，她很需要的那段日子似乎已经过去了好久了，喉咙滚动想再说些什么。

　　可虞澄没有，或许觉得说什么都太迟了。

　　虞澄没有答话

　　假装已经断线很久了。

　　身侧的邻里七嘴八舌的讨论着。

　　“还是联系上天堂的人来吧。”

　　“这么小的孩子，真是可怜啊。”

　　虞澄有些难受受不了大家可怜她的语气，现在她就好像路边可怜没人要的流浪狗一般，还是黑黑的那只，一个人躲在了墙角。

　　上天堂的人很快就来了三三两两的男人从面包车上下来，统一穿着肃静的黑色衣服，虞澄眼尖认出了最后头有些吊儿郎当的男人就是那天买糖饼的三哥。

　　虞澄每次遇见他都很狼狈，今天亦然是满脸的泪痕，本来就不算大的眼睛更是肿了起来，像是顶着两个桃子一般。

　　跟在他们屁股后面就进了家门。

　　一边站着的莫老爷子也有些年纪了，拿棍子一棍子打到了他的大腿上。

　　“你上。”

莫三妹“老子自己会来。”

　　说着摸了摸自己的屁股老爷子下手是真的没个轻重的，转眼见到了一边还哭哭啼啼着的虞澄，从口袋里摸出了面巾纸，塞到了她的手里不容拒绝。

莫三妹“小丫头家家的，自己到外头避一避阿，这里的事情我们能处理。”

　　说着把虞澄推到了外面去。

　　莫三妹从小就被自己老爹推着做殡葬师，自个没什么童年却偏偏不能看人间疾苦，见她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受委屈，哭成这副模样，他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

莫三妹“行了，你爷爷这身后大事老子向你保证一定给你办好，风风光光的，你莫要再哭哭啼啼的了。”

虞澄“嗯。”

　　见她如此心也软了软。

莫三妹“你乖撒咯，呆在这别乱跑阿。”

　　虞澄遇到的好意不多，没想到大部分都来自面前的这个人。

　　轻轻的点了点头坐在了阶梯上抱着腿。

　　俨然一副听话的乖巧模样很是讨喜，黑有什么难看的。

　　莫三妹就喜欢听话乖巧的女娃子。

　　“三妹，又在外头搞什么鬼哦。”

　　里面的老莫已经着急的用木杖捶地板了，吼着他快些进来，莫三妹也胡乱应了一声。

莫三妹“老子来咯。”

　　见虞澄还望着他也招了招手。

莫三妹“先走咯。”

　　虞澄看着他的背影眨了眨眼睛直到再也看不见了。

　　莫三妹。

　　那还是叫三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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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落西山了，老爷子最后一天了，众人帮忙了吗。”

　　一众的人，抬出来的只有一个大大的盒子，她再也见不到那个喋喋不休的老头子了，也不会再有人用蒲扇敲着自己的脑袋了，说着各式各样的道理。

　　虞澄扶着楼梯抬头看着。

　　想来他们爷孙二人竟然一起相依为命的生活了那么久了。

　　“女娃娃怎的了，就真比人矮个脑袋了，你真是糊涂阿。”

　　这样一句偷听来的话自己居然偷偷的记了这样的久。

　　虞澄真正成了没有家的人了，没有人在灶台为自己做清汤面一碗，没有人叫她泡茶，还要一个刁钻的温度。

　　好的坏的，其实都不那么重要了。

　　臭老头，要上天堂，也要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