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林里大多树木都死掉了，剩下了部分树木还在苟延残喘，没有太阳，即便精心照料也还是会步向死亡。但这里仍有生物活着，吴恙挥刀杀死想要扑上来咬人的虫子，侧头让黑瞎子小心一点。
这些生活在地下不知道多少年的虫子，没有阳光没有其他天敌，谁也不知道进化成了什么模样。
黑瞎子看了眼身旁人的侧脸，状似无意地开口说了句：“你现在跟他倒是挺像的。”
面无表情，沉着冷静。
吴恙“嗯”了一声，说道：“我见到他了。”
黑瞎子停下脚看着她，似在等她下一句话。
“他不记得我了。”吴恙拍了拍他的胳膊，示意继续走，“但我没跟他相认。”
“为什么？”
“没有必要，忘了就忘了吧。又不是多重要的事。”
跟张起灵认识是个偶然，那时她十三岁，黑瞎子带着她练功。她在梅花桩上站了四个小时，而黑瞎子早跑没影了，烈日炎炎，体力支撑不住，眼前一花就要从木桩上掉下来时，一个黑影掠过将她接住了，那就是张起灵。
而随后的日子里，他也加入了教导她的队伍中，只是时间并不长，偶尔会消失两三天，回来后变得更沉默寡言。她也不知道他消失去做了什么，最后一次见他是十八岁成年前一天，原本说好他和黑瞎子两个人带她下人生第一个墓，结果他却消失了，剩黑瞎子带着她下墓。
若是他没有消失，那接下来的事情就不会发生，可惜，没有如果。
吴恙轻笑了一声，这算是天意弄人吗。
“他真的对你一点印象都没有吗？”黑瞎子不死心地追问。
吴恙掀起眼皮看他一眼，似在说需要什么印象吗？她与那个人本来交集就不深，两个人性情相近的人碰在一起是不会撞出火花的，小时候的她整天冷面待人，没有多余的表情，黑瞎子说她是翻版的小哑巴。
想到这里，心里突然生了疑惑，她跟张起灵真的很像吗，将这个疑问告诉了黑瞎子。
黑瞎子弯下腰与她面对面，仔细端详了下她的脸，摸着下巴说：“是有点像，大概长得好看的人长得都有点像吧。你像沙漠里张扬热烈的红花，他像雪山上高冷清贵的雪莲。”
“但你的性子却比寒冬腊月里的冰还要冷，哑巴呢虽然面无表情但他心是温柔的，也是个可怜人呢…”
吴恙挑了下眉，“我哪里冷了？”
“你这里。”黑瞎子指着她的胸口，“捂不热。”
吴恙沉默下去，他说的也没错，她的心是捂不热的，缺少了部分情感她就永远没办法做个正常人，在她身上浪费再多的感情也无济于事。可人与人之间的情感链接真令人着迷。
走了不知多久，还没出树林，仿佛这片树林没有边际一般，胡老三等人都有些走不动了，提议要停下俩歇歇。黑瞎子查看了一下四周，选了个平坦空旷的地方做营地。
简易的帐篷搭好后，胡陶主动生起了火，他恢复了正常，之前那些话语他再没念叨过，一双黑溜溜的眼睛盯着火苗发起了呆。
“小心点！”黑瞎子一把抓着他的领子提溜着他往后挪了挪。
胡陶回过神发现自己原先蹲着的地方被火舌舔过，若是再慢一步他就要被烧着了，他抬头感激地看着黑瞎子，“谢谢！你是好人！”
黑瞎子嘴角抽了抽，这年头还有人这么道谢的，随意摆摆手，端着两个搪瓷杯坐到吴恙身边递给她。
吴恙吹吹水面的茶沫子，嘴角噙笑说道：“多谢好人的茶。”
黑瞎子捧着搪瓷杯，微烫的温度传到手心，四肢百骸都温暖了起来，这里的温度比地面温度低了五六度，处处透着阴森之气。
吴恙转头见到他竟在发呆，颇为稀罕，“想什么呢？”黑瞎子没回。
她喝了几口茶，身子骨都暖了起来，篝火灼灼，暖黄色的光在每个人脸上跳跃着，呈现出不同的神态。
每个人都想着心思，一时之间除了她竟无人说话，树林也静谧，没有鸟叫也没有虫声，静悄悄地，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篝火发出细小的噼啪声，在这安静时刻，她竟有些困了，打了个哈欠，起身向帐篷走去。
帐篷里铺着两张地垫，上面放着睡袋，吴恙脱掉鞋将自己裹进睡袋，滚到里面的床垫上，头一歪便睡着了。
胡老三等人见主角都不在了一个，便也纷纷回到了自己营帐，外面便剩下了胡陶和黑瞎子。
胡陶拿着烧火棍拨弄了几下火堆，让它烧得更旺点，他和黑瞎子两人也没有说话。
黑瞎子看着他拨弄火堆，拍了拍他的肩膀，接过他手上的木棍，说道：“你去睡吧，今晚我守夜。”
胡陶有些犹豫，见他不容置喙，便顺从了下来，待回到帐篷拉上拉链后，胡陶黑溜溜地眼睛沉了下来，那张普普通通的脸变得阴森起来。
黑瞎子多看了几眼胡陶的帐篷，嘴角挂着冷笑，手段还是嫩了点。
茶里被下了迷药，下药的人不言而喻，除了胡陶自己和黑瞎子其余人都喝了。喝完茶在篝火的烘烤下迷药便开始起了效用，不知不觉地让人犯困，谁也不会想到是茶的问题，只道是自己太累了。
真是好手段，若是他粗心一点也要被蒙了过去。黑瞎子靠着椅子，双手抱胸，嘴角的笑意似有似无，倒是要看看他想做什么。
这里不分昼夜，永远只有顶上那一抹亮光，若是不看手表，很容易模糊时间界限，不知年岁几何。
胡陶在帐中等了三个小时，这时人们沉睡不轻易醒来，做些别的事便轻而易举。他轻轻拉开帐篷拉链，火堆只剩一小簇火苗，那个戴墨镜的男人抱着胳膊靠在椅子上没有动静。
胡陶走过去，伸手在他眼前晃了几下，确定他睡着了后，慢慢后退进入树林中，再一眨眼，人便不见了。
黑瞎子嘴角慢慢勾起弧度，站起来舒展了下身体，不紧不慢地跟了上去。仅靠头顶那一点光，这么昏暗的情况下，对方又不敢开手电筒，行动必定会大大受限制。
而他，黑瞎子，最不好的是眼睛，最好的也是眼睛，在光照下，眼睛受到刺激反而不那么灵敏。
黑夜，才是他的主场。
＊＊＊
吴恙此刻睡的并不安慰，她又梦到了那个穿着红衣脚戴铃铛的女子，梦中她的脸像被一层雾蒙着，怎么挥散都看不清。那个女人牵着她走过一条条古色古香的走廊，她的手很软带着点凉意，像玉一般。
那是座高楼，汉式建筑风格，她往外看，层层叠叠林海起伏，泥土腥气的味道钻入鼻腔，吴恙揉了揉鼻子，触感、嗅觉一切都那么真实，这是梦里吗？
她忽然停住了脚，牵着她的红衣女人也停了下来，转头看着她，即便看不清她的脸，吴恙也能感受到她注视的目光。
“你是谁？为什么几次出现在我的梦里。”
红衣女人笑了笑，吴恙看不见她的脸，但知道她笑了，那是一种奇妙的感觉，仿佛你能感受到她所有的情绪，她没有说话，只是继续牵着她的手往前走，步伐越来越快，吴恙挣脱不开。
楼高四层，她带着她上了顶层，那里有一处瞭望亭，亭子里挂着白纱，偶尔一缕微风拂过，白纱飘荡起来，站在其中仿若羽化飞仙。
红衣女人拉着她站在亭中，她松开了手，指了指吴恙的身后，顺着她指的方向，吴恙转过身看去，那是一座祭坛，巨大的圆盘上雕刻着复杂的花纹，圆盘中央竖着一个绞架，上面绑着一个人。
吴恙往前走了几步眯眼想要看清那个绞架上的人，背后突然传来一股巨力，她从高台上跌落了，她惊愕地转头看向红衣女子，那层雾散了些许。
红衣女子竟是她自己！那她是谁？
吴恙忽然心有所感，看向祭坛绞架上的人，那人似乎听到了这边的动静，微微抬起头看过来，碰上了她的目光，下一秒视线一黑，梦境破碎。
吴恙惊醒猛地坐了起来，脱下睡袋，微喘着气擦了擦头上的汗，想起刚刚的梦，脸色凝重如水，梦醒前看到的那张脸……
她拍了拍脸颊，让自己清醒一点，“都是梦，他不可能会出现在这里的。”
“都怪瞎子提到了他，才梦到他的。”
梦里绞架上的男人是———张起灵。
吴恙摇摇头甩走那个画面，伸手往黑瞎子的地方摸了摸，一片冰凉，睡袋还完整的叠在一起，他并没有来睡过。
她拉开帐篷拉链，火堆已燃烧成灰，树林里还起了薄薄的雾，正徐徐飘散过来，黑瞎子坐的地方是空的。人没回去睡觉，也不在守夜，那他人呢？
黑瞎子跟着胡陶跟了两个小时，发现他一直在绕圈子，若不是知道自己没出差错，他都要怀疑胡陶发现了他在耍他玩。就在胡陶绕第六次圈子的时候，黑瞎子隐身在树上，心里琢磨着要不要继续跟下去，中间被围起来的区域出现了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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