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木兰复开遇故人（3）

我抱着腿怔怔地坐着，望着烛火细细、时不时轻轻弹动，只觉得身子疲乏酥软，却毫无睡意。梅香轻声叩门：“姑姑！”我应道：“怎么了？”

“皇上传话，问姑姑沐浴完了没有。”

我想起允祥之前说的胤禛很想见我，忽觉胸口一热，却又打了个寒噤，感动与苦涩齐齐涌来，一时百感交集。梅香看我愣着，轻轻唤我：“姑姑。”

我抬起头道：“沐浴完了。”她应了一声就悄悄走开。

我焦躁不安地坐在床上，只见那簇火苗跳得愈发凌乱了。过了一会儿屋子外响起轻微的脚步声，我屏住呼吸，很想拉起被子躺下去，然而心知逃避无用，事到如今更没有什么必要。

门被推开，我看见他的脸。

这是我念念不忘、朝思暮想的脸庞。我感觉自己不受控制地发着抖，紧紧地盯着他的眉眼，他比我记忆中年轻，也更青涩，少了几分未来的威严仪态。

胤禛迈进屋子，同样也是目不转睛地望着我。门在他身后重新关上，他朝我走来，一步、两步，屋中只有他的脚步声，还有我的心跳声。

最初的几步放得又轻又慢，仿佛我睡着了，他生怕惊动我一般。接着他忽然加快了脚步，几乎是向床边奔来。

我也坐起身下床去。他来到我面前时，我已在地上站稳，轻轻对他行了个礼。

我还没开口叫他，他先扶住了我的手臂：“你做什么！”

“见面礼总是不能少的。”我抬头看着他，声音低得连我自己都听不见，“皇上……”

“我不要你这么叫我。”他伸手来捂我的嘴。

我躲过他的手：“我这是为你高兴。”

他无奈地看着我，拉着我的手坐下。“还习惯吗？有不喜欢的或是需要的就吩咐下去。”

我摇了摇头：“你忙了一天了吧？歇会儿吧。”

胤禛冲我笑了笑，脱靴躺下，拍了拍身侧的位置。我道：“你睡，我看着你。”

他眯着眼看了我一会儿，没说什么，闭上眼睛。我看着他瘦削的脸，觉得又心疼又感慨，还有许多不知未来该如何面对他的茫然。我知道他现在爱我极深，然而未来他恨我与八爷的过往是真、不再在乎我同样是真。我总有一日要将前尘往事向他表白，但一想到此处便怕得如堕地狱，恨不得找一个没有人的地方躲起来。

正想得出神，没及时发现胤禛并未睡着，竟然又睁开眼看我。他吃惊地起身，捧住我的脸道：“怎么哭了？”

我这才发现自己已经流了满脸的泪。

我还来不及应答，胤禛便焦急地抹去我的眼泪，连声问道：“怎么了？身子不舒服么？还是有什么委屈？想到什么事了？”

我避开他的眼睛，下意识摇了摇头。他微微一顿，握住我的手，低声道：“还记得我们当初约定过吗？永远别对我说假话。”

听了这话，我心中一紧，抬起眼来看着他。

胤禛定定地回望着我。

“我现在不想说。”我轻声回答，他的脸上浮起一丝不满，但立刻被压制下去。我补充道：“总有一日会完完整整告诉你的。”

“好，那我等着。”他说。

我道：“也别太惦记。”

“我明白，”他柔声说，拿出帕子来给我擦泪，顺便揪了一下我的鼻子——我差点错身避开，但忍住了。“你是在担心我。”

“想得挺美。”我说，“躺下了也不休息，你装神弄鬼给谁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