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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你叫什么?”
“我姓贺。”女孩顿了顿,朱唇微启,“贺云戈。”
“姑娘家家,怎么叫这个名字?”
“我也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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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零五年,十一月二十五日。
北方下大雪了,狂风像是要卷起来一切寒冽。路上的行人纷纷都前往家去,独落个二十三岁的女生在大街上站着。
梦一样。贺云戈看着自己的双手,自己是穿越了吗?怎么回事?她摸了摸身上的口袋,穿着没有改变,只有手机和身份证,贺云戈再摸了摸口袋,好在,还有银行卡。
贺云戈把身份证拿出来,也不知道为什么要看看名字那行,忽然“哐当”一声,不远处有个人在雪地里打滑了几分。
贺云戈见状赶紧小跑过去,这人看起来年纪也不小了,贺云戈也顾不得什么讹不讹钱了,扶起来这个人。不知道为什么,看起来总有些眼熟。贺云戈再次看了看,不错,这个人她认识。
姓郭,叫郭德纲,是她上辈子的师父。
怎么回事?贺云戈完全不记得这段,她扶起来郭老师,脑袋里全是空白。
郭德纲谢谢你啊,姑娘。
三十二岁的郭德纲拍了拍身上的雪,冲贺云戈微微一笑。
郭德纲我朋友他儿子打电话,他孙女啊刚刚回来,又要回去那寄宿制的学校,我这不赶紧来看看那小姑娘嘛。
郭德纲今儿还是那小丫头生日呢。
他捶了捶自己的腰,还摇着头。
贺云戈您那朋友、是不是贺老先生、贺卿?
贺云戈大脑一片空白,试探性发问。
郭德纲诶、对。
师父点了点头,又略微诧异看向她。
郭德纲姑娘,你听过?
何止听过。
贺云戈酸了酸鼻头。
贺云戈贺卿是一位很好的评书表演艺术家。
贺云戈咽了咽嗓子。
贺云戈先生,方便问一下……今年是几几年?
郭德纲零五年,乙酉鸡年。
贺云戈愣了半刻,继续搀扶着郭德纲。
她不知道该以什么借口面对贺卿,或者说面对零五年、刚刚九岁的自己。如果说是他的父亲又要她回去,贺老本可以回绝,可为什么没有回绝?
她是知道的,自己九岁开始几乎再没回过家。
郭德纲姑娘,你听过相声吗?
郭德纲的声音如同之前任何时候贺云戈听过的那样。
贺云戈听过。
贺云戈点点头,沉默了片刻。
贺云戈过去家中有一位长辈,偏爱这些传统玩意儿,我在旁边听过。
郭德纲这样啊。
郭德纲的声音逐渐露出几分喜色。
郭德纲后天我们就要举办传统相声濒临失传曲目专场,小姑娘有兴趣来听听吗?
贺云戈好啊。
贺云戈也没想到这样能和郭老师搭上线,有几分期待后天,同时更紧张是接下来的路。她无比清楚,这是在往自己家院子走。
郭德纲姑娘,你要是有事就先走吧,我一个人可以。
郭德纲摆摆手,对贺云戈说。
贺云戈愣了愣,她知道郭德纲要去贺卿家,但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孤苦伶仃的时候只能见到这人,还是上辈子最宠爱她的师父,这让她怎么办。
贺云戈师……是啊,那个、还未请教先生大名。
贺云戈顿了顿。
贺云戈日后我也想去听听那次专场相声。
她记得自己小的时候好像去过,跟着几句,往后就听不懂了,但还是拍着手很高兴。
郭德纲姓郭,郭德纲。
他停住脚步,站直了身子。
郭德纲来自北京德云社。
贺云戈吸了吸鼻子,用力点了点头。
郭德纲姑娘你叫什么?
贺云戈……我姓贺。
女孩顿了顿,朱唇微启。
贺云戈贺云戈。
想起方才在身份证上看见的一切信息,贺云戈都觉得这些不真实。
郭德纲姑娘家家,怎么叫这个名字?
贺云戈我也不知。
贺云戈其实没有反应过来郭德纲说的是什么,她也想知道,师父为什么给自己取这名字。可惜她没能等到一个解释,就来到了这个世界。
留下联系方式,贺云戈先行告退,可她也没有地方可以去,索性又走得远了几分,按着记忆慢慢摸索回庞各庄郭家院。
贺云戈,1982年11月25日生人。
靠。
文明少女在心里骂道。
别的不说,就这突然给自己老了十四岁这点她接受不了。
接受不了也得硬抗。贺云戈咬了咬牙齿,颇有几分泄愤一般把身份证收回口袋,兜兜转转,还是想去看看贺卿和自己。
这话说起来好别扭。
贺云戈觉得自己这么个凭空多出来的人也无家可归,只好又走回了自己家。反正日后总有机会见到郭老师,总有机会去改变……
命运。
贺云戈坐在树后的长椅上,不由得再次惆怅起来。她忙忙碌碌一辈子也没有成功的事情,老天爷都在阻止她,自己还要妄想改变吗?
贺云戈失神地坐在那里,飞雪越来越大,她只来得及窝在椅子上仔细回忆那些过往,一幕一幕仿佛触手可得。
所以自己这是来到了什么世界?贺云戈愣了几分,好歹是北大的高材生,她想了想,自己这是在那个要去寄宿学校的世界吗?
等等,上辈子肯定也要去寄宿学校啊,只是……说不定是贺卿力挽狂澜呢?贺云戈喘了口气,如果这样就有些糟糕了,因为她知道,自己一向都是在郭老师身边待着的。
虽然自己还是那么想改变过去。
转而一想,假如这是她第一辈子,称为平行宇宙一,那自己应该还处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假如这是平行宇宙二,那这个时候的自己——贺祺月,应该在努力留下来。
无论哪个世界,贺云戈此时此刻都分外确定,她是那个在平行宇宙二死亡的贺云戈,穿越到了这个平行宇宙。
严格意义上来说,她不属于这个宇宙,因为这个宇宙已经有了另一个“她”,她和自己不能共存。
搞清楚这一点以后,贺云戈只需要知道结果,那就是贺祺月到底去没去寄宿学校——这个对她的计划很重要。
如果她不是这个宇宙的人,那她有把握可以以手写命——虽然听起来荒唐,但这的确是贺云戈想做的。
距离零六年,不过一个月多几天。
忽而,眼前落下一片阴影,贺云戈有些慌张地抬头,却看见的是贺卿。贺老先生如今也是将要六十岁的年纪,贺云戈条件反射地站起来,有些窘迫地看向老人。
贺卿小月牙儿?
老人眯了眯眼睛,试探性问道。
贺云戈……
贺云戈沉默了片刻,她的确不明白为什么贺卿会知道这个,但她还是开口。
贺云戈贺老先生,我叫……贺云戈。
这个名字,如果她没有记错,应该是拜师赐字。至于为什么要在“云”后加“戈”,这倒是不知道了。
贺卿小月牙儿,爷爷等了你很久。
话已至此,贺云戈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她好想哭,但是都三辈子了,要是哭出来是不是太没出息了?
她就是没出息。
贺云戈在长椅旁边抽抽噎噎,贺卿给她递上一方纸巾。
贺卿真好啊,爷爷看到了成年的小月牙儿。
贺卿像是松了口气一般,摸了摸贺云戈的头发。
贺云戈爷爷,你都知道些什么?
贺卿爷爷知道,小月牙儿会改变一切。
贺卿抚了抚贺云戈的背。
贺卿爷爷的小月牙儿会成为满月的。
他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用手颤颤巍巍地拂去贺云戈身上的雪。
贺卿你和我家小月牙儿长得一样一样的,我家小月牙儿成年了,是不是也是这么好看?
贺卿声音轻微。
贺卿可惜爷爷看不到啊……
惋惜。
这副情景持续了很久,贺云戈揉了揉眼睛,好像爷爷经历了几辈子一样,只是碍于什么游戏规则,他没办法说出来。
贺云戈爷爷。
贺云戈脆生生的声音。
贺云戈我想平了我的意难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