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否 墨兰

　　赵瑾珩带着奏折来时墨兰刚刚送走了王家的人，在烛光下坐着发呆。她是在战场上讨过生命的人，他走路的声音自然逃不过她的耳朵。

　　如今正是四月，虽然已经暖和了不少，但赵瑾珩的身体其实一直也较常人弱些，便依旧披着狐裘。

　　赵瑾珩在屏风外解下狐裘：“在想王家的人吗？”

　　他们两个虽然不是真夫妻，但灵魂上却要较许多夫妻更为亲密——也大概要比这世间多数夫妻之间更为平等，便也少了许多繁文缛节。墨兰依旧坐在那里，只是转眼瞧着他：“是啊，在想……大娘子先前也是放了话的，有王若与在便没有她。从前王老太太那么疼王若与，如今却也冷了那边，暖着这边。我只是……觉得有些难过。”

　　王若与不是善人，墨兰心知肚明，可是王若与在王老太太那里何等被偏爱她也同样明白。墨兰清楚虽知王老太太不可能不顾念儿子和家族，她只是……只是对于王老太太对王若与的疼爱最终还是比不过旁的这件事有些微末怅然罢了。

　　赵瑾珩点了点头：“我知道你的意思，不过王家的姑娘，还是别叫她们再进宫来了。今日，皇祖母在御花园散步，王家两个伶俐的姑娘很是得她的心意——我不需要她们，也别误了她们自己的人生。”

　　墨兰点了点头，赵瑾珩已经铺了奏折和她一起看起来，二人一起看到入夜，太后那边遣了人来，送了两碗药膳过来。二人对视一眼，赵瑾珩让人将东西接了过来：“有劳皇祖母挂念，朕今日自然留在皇后这里，还请皇祖母放心。”

　　星月沉默。

　　眼前辽阔的密林像是沉默季节里暗自涌动的黑云，她瞧得见那四周荒无人烟的一条小径。忽然，似有千万只蝉齐鸣，像是催促，可待她踏上小径时又骤然安静，偌大一座山，只有她一人。

　　安静得像是坟墓。

　　她在山的这一边，知道穿过这座诡异的山就能看见回家的路，这边荒凉、凄清，那边喧腾、璀璨。她迟迟不肯动，头顶高阔的天似乎有一瞬的扭曲，那些瞧不见的蝉又一瞬间凄厉叫了起来，她彷徨四望，终于从这片嘈杂间听到隐约几个字——

　　“离开——”

　　“离开这里——”

　　“回家去——”

　　墨兰骤然从梦中惊醒，赵瑾珩从外间披衣而入，透过屏风，她瞧见赵瑾珩休息的那间屋子里还燃着蜡烛。赵瑾珩用一个十足保护者的姿态把她拥抱在怀里，嘴里也不住地安慰着她，墨兰蜷在他温暖的怀里，心里有些微末的酸涩。

　　她抬起头，却见赵瑾珩背后似有千万只手按着他、千万条丝线牵绊着他。

　　是了，谁知道赵瑾珩究竟是真心实意，还是迫于外力而爱她呢？

　　她自己都在追求自己灵魂的爱与自由，又凭什么要去强求别人要受到如此支配？更何况，眼前这个赵瑾珩，他有他自己的抱负，他仁慈、公正，他能够有自己的广阔天地。

　　她凭什么，要让他陷入一段以他人意志而活的旅途中？

　　墨兰缓缓抽身，逃也是的走下床榻，披起衣裳后终于整理好自己的思绪，转头朝赵瑾珩扯出一个笑意来：“你早点歇息吧，我忽然想到了个新的火药配比，就去书房了。”

　　她几乎是落荒而逃，来不及看身后人的反应。

　　她也不敢去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