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时》
10
晚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他说我的气色不好，可我心中的不解更像是对人性的不可把握，这超出了我曾经对人的理解。
我最终决定，背着他亲自去问她。
他一定是拦着我不让我去的，就算拉上他一起，侧福晋也定然不肯当着他的面说出实情。
我想知道，有什么恨是比自己的血肉，比两条人命还要大的？
她不恨王爷，不恨天家，来恨我？
夏天到了，雷雨天越来越多，这日他不在，我带着雪盏夕霞，又带了福山，一起到了她的住处。她的住处自那之后就被封死了一般，莫名有种杂草丛生的枯败荒芜，我在杂役的口中听到，他们说，晦气。
她晦气，她住的地方也晦气。
雪盏夕霞劝不动我，只能护在我身边，福山是个桩实朴素的汉子，为防她生事，带了他也能有所应对。
守在门口的仆从没料到我会来，只得听命于我打开了门，我跨进院子，不见一个服侍的人。天阴得很，快要下雨了。
一重重的深院，跨进去，我生怕会见到一个疯子，好在当我看见她坐在桌前时，还是十分体面的，只是朴素了些。
我立在门口，雪盏夕霞左右搀扶着我，
身后雷声响起，
雨开始下了。
她见到我，似乎并不很意外，
“你来了？”
她站起来，规规矩矩地向我行礼，福山站在我们两人之间，时刻防备着她。
“为什么要做那样的事？”我开门见山。
“哪样的事？”她反问我，“您和王爷，不管不顾地给我定罪，从没问过我一句是不是？有谁又顾念过我冤死的孩儿？”
我皱起眉头。
“王爷知道您来吗？”她问，我并不答她
“那就是不知了，也对，他怎么肯让你来这种地方？他待你多好啊，府里的女人，谁不羡慕你，谁不嫉恨你？”
“注意您的言辞，侧福晋。”雪盏出声警醒道。
她冷冷地撇了雪盏一眼，嘴角却突然笑得邪气，“你们竟肯让你们福晋来见我。”
“口口声声叫着侧福晋，谁不知道我在这府里，就是个废人，父兄问罪，处斩的处斩，流放的流放，我没了靠山，也没了子嗣指望，就是个废人了哈哈，被幽禁着，死了也就死了，比奴才还要不如，他也不会来看我一眼，呵呵呵.....”她笑着笑着，却哭了起来。
她还是没告诉我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没有您年轻吗？没有您貌美吗？您看我，我不美吗？”她眼睛瞪着我，面孔朝向我，如此精致美丽的面孔却带着一丝诡异悲伤，“我只是不甘心，我也还年轻，我还有很长的日子，我一开始没有想要争，我也想要安安静静地度日。”
“可是王府里的日子多无聊啊，每天都是一样的，王爷又待您多好啊，那样的好，我也想要，我也想要有个男人这样爱我，他是你的夫君，也是我的夫君，为什么他不能爱我，为什么他爱的不能是我？”
“我入府时也才十九岁，我也渴望得到一个男人的爱，可王爷与您大婚后三天，我被从侧门抬了进来，虽说是个侧福晋，但王爷那时日日陪着您，我像条丧家之犬一般被晾在那边，新婚的那一个夜晚，就那一个夜晚！他都不肯陪在我身边，我独守空房为人笑柄，却听见你那里夜夜笙歌。”
“我也想好好过日子，”她呜咽道，泪水掺着电闪雷鸣之声，“家里的姑娘人人艳羡我得嫁高门，为什么我在你们眼里就如此不值一提，我又不差，为什么？！爹为什么要把我送进来，王爷既然不喜欢我，为什么要娶我！！！”
她一把将桌上的白瓷瓶摔拨到地上，碎瓷飞渐，我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雪盏挡在我身前，“放肆！”
我深吸一口气，让福山退后，她伏在桌子上呜呜地哭着，在这深院里听着格外揪心。
“你，你有什么委屈，告诉我，你说没人听你的冤屈，你告诉我，我愿意知道。”我对着她单薄的侧影道，
她有一瞬间的惊诧，抬起头注视着我，我回视她，两双眼睛第一次直白地对视在一起，直到她两行清泪直直地掉下来，随即眉头重新皱在了一起，愁苦深重，
“我曾经以为，是你有意，原来你没有。”
“可我最恨你这个样子，高高在上，明明你才是那个占尽了好处的人，你凭什么一次次谅解别人？凭什么？”
她用手划去眼泪，别过头，“晚了，来不及了，你走吧。”
什么晚了，她在说什么？
“你们乌拉那拉氏，没有干净的，你也别想摆脱，干净做好人，我不会给你这个机会，我父兄如果没得你乌拉那拉氏的首肯，他们真的敢收？王爷......哈哈....王爷这样爱恨分明的人，从来没有把我当成他的自己人，从来没对我有过一丝一毫的心软，
我没本事，我没用，我只想苟活，现在也什么都没有了，是我愚蠢，是我轻信，她会有她的报应的。”
“你走吧。”
她不肯再和我说话。
我犹如晴天霹雳，什么是，得了我家的首肯，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我脚下趔趄，夕霞赶快掺住我。这话是什么意思，是什么意思？
王爷呢？他知不知道，他或许之前不知道，但我提醒他以后，他肯定会查出事情的全貌，他知道，但是他选择了...
我不能再想，我不敢再想，我感到胸闷极了，口渴，这夏季午后的雷雨天，是这般的闷热窒息。
我像脱水了一般，大口喘着气，
怎么是这样，
我听见夕霞雪盏焦急地声声唤我，要送我回去，我不，我要再问一问，我要，
我被这样踉踉跄跄地扶走，临走前，她好像站起来，向我这个方向说了些什么，
我不知道是对不起，还是，要小心。
要小心谁？谁？
她说的报应是什么？
本是来解惑的，迷雾却一层重过一层，我感到非常恶心，一直在干呕，却又吐不出什么东西，惊动了府里的医官。
宜修知道了，也跟着来看我，医官问完诊，说是忧思惊惧所致。
“姐姐今日遇到了什么？为什么会忧思惊惧。”她在旁边守着我，雪盏立在床尾。
我叹了口气，“没什么，或许是因为夏日惊雷有些心悸，加上这天气太过闷热了吧。”
她若有所思。
夕霞去监督厨房熬药了，宜修身边今日跟着的是绘春，我感到口渴，让雪盏去拿来茶水，雪盏却犹犹豫豫没有动，
宜修一笑，“让绘春去吧。”
恰巧这时夕霞苍白着脸回来了，雪盏这才向宜修行了个礼，动身去备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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