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程子凌（下）

　　吃过饭，吴因还想帮着收拾，陈姨催她：“小姐，快上去吧，这儿有我呢。”

　　“因因，”郑如蕙顺势把她叫到一边，“好不容易进了一中一定要好好学习，知道吗？”

　　“妈，我知道。”吴因乖乖点头。

　　“课程进度跟不上你也别着急，自己多看多学多练，实在不行我去给你找家教来，能不麻烦程子凌就别麻烦他了，好吗？他是你舅妈以前的孩子，跟我们终归没什么关系。”郑如蕙又叮嘱她。

　　“嗯，我都明白。”

　　“上去吧，”郑如蕙心疼地看着她，“这两年苦了你了，都是我不好，让你受了这么长时间的委屈……”

　　“妈，都过去了，”吴因笑笑，“以后会越来越好的。

　　“我上楼去啦，晚上还有的忙呢。”吴因攥紧了背在身后的手，转身上楼去了。

　　吴因抬头看了看向上延伸的楼梯，低着头拾级而上，脚步又轻又慢，短短的三层楼走了很久。身前倏然投下一片阴影，吴因下意识抬起头想看看是谁挡在她身前——是程子凌。

　　程子凌斜斜地靠在她房门边，手里拿着手机，不知道在看些什么，他个子高，吴因仰着头才能看见他线条感十足的下颌。

　　“子凌哥？”吴因看见他有些诧异。

　　“有手机吗？”程子凌看她来了，微微站直了些。

　　“有，在房间里。”吴因懵懵地点头。

　　“拿出来。”

　　“哦哦，好。”吴因绕过他，走进房间去拿自己的手机。

　　“加一下。”再出来时，程子凌把手机朝着她，屏幕上是一个二维码，“这是我的微信。”

　　吴因很听话地打开自己的微信扫码，程子凌又扫了一眼随着她动作滑落的袖口，她的手腕上带着几道瘀痕。“有什么不会的就直接在微信上问我，有空我会过来，没空会直接发给你。”他收起手机。

　　吴因点点头，发送了验证消息。“麻烦你了子凌哥。”

　　“嗯。”程子凌没再停留，进了走廊对面的房间。

吴因回到书桌前，看了看刚刚加上好友的程子凌，他的微信头像很简单，是一片蓝天，左下角露出了埃菲尔铁塔的尖角。微信昵称是英文：Anthony CHENG，地区那里显示的是安州，吴因想了一下，这好像是北城附近的一个小城市。给他备注成了“程子凌哥”之后，吴因放下手机，继续看起了新课。

　　“子凌，你加了因因了吗？”程子凌房间里有个小小的双人沙发，许芳兰正坐在上面。

　　“已经加了。”程子凌绕过沙发坐到书桌前回答道。

　　“那就好，”许芳兰松了口气，“如蕙现在一个人带她不容易，你弟弟妹妹——”

　　“我没有弟弟妹妹。”程子凌突然打断她。

　　“好好好，”许芳兰愣了一下，又继续说道，“欣妍和昀昌他们俩不在家里住，又不是读书的料，妈知道你打小成绩就好，咱们能帮得上的地方就多帮一帮。”

　　“嗯。”程子凌边打字边回答她，“她父母，是离婚了吗？”程子凌想起什么似的问道。

　　“哦，是的，”许芳兰说道，“她父亲，吴川，不是什么好东西，去年大环境不好，生意不好做，亏本了以后吴川就开始乱搞。一有钱就拿去赌，天天晚上去喝酒，醉醺醺地回来了还打因因和如蕙。”

　　“家暴？”程子凌挑眉。

　　“是啊，如蕙起初还不想离婚，怕影响因因，她还盼着吴川能改过自新呢，还是因因让他们离婚的。”许芳兰解释道。

　　待她说完，房间里一时寂静下来，只能听见程子凌敲击键盘的声音。许芳兰又坐了片刻，再想不出什么话题来，只好起身告辞：“那你忙，妈不打扰你了，有时间你多帮一帮因因。”

　　“好。”程子凌手指顿了顿，“您早点休息。”

　　程子凌回复完最后一封邮件已经是凌晨一点半，他站起来抻了抻腰背，拿起水杯准备下楼去再倒一杯水。轻轻打开房门，对面的灯还亮着，明亮的暖黄色灯光从没关严的门缝里溜出来，程子凌有些惊讶地又看了看时间，确实是一点半了。

　　犹豫再三，程子凌还是敲响了房门，“吴因？”

　　里面没有人回答，灯影也不见散乱，房间里安静得连根针掉下来的声音都听得清清楚楚。

　　程子凌耐着性子又敲了敲门，略微提高了音量，又喊了一声：“吴因？”

　　仍然是没有回应。

　　程子凌把杯子放回房间，轻手轻脚地推开门进去。台灯和大灯都开着，小姑娘趴在桌子上睡得正香，数学书摊开在面前，下巴下面压着练习册，桌上还有几支散乱的笔。程子凌觉得有点好笑，走近拍了拍她的肩膀，“吴因，吴因？”

　　“嗯？”小姑娘睡眼朦胧地抬起头。

　　“回床上睡觉吧，下次再看。”程子凌又拍了拍她。

　　吴因脑子迷迷糊糊不太清醒，看程子凌的脸也看得不太真切，情绪上来了一下子快要掉眼泪：“可是数学好难啊，学不会我不睡觉！”

　　“已经很晚了，明天还要上学，回来再学，嗯？”程子凌继续晓之以理。

　　“呜呜呜，”吴因又难过起来，“我好困哦。”

　　“困就上床睡觉去。”程子凌建议道。

　　吴因反应了一会儿，随即深以为然地点头，猛地一下站了起来，环顾四周，“哒哒哒”地跑到自己的床边，跳上去，立刻闭上了眼睛。她动作幅度大，睡裤挂在腿弯，白皙光滑的小腿上也有青青紫紫的痕迹。程子凌眼神晦暗不明地看了她两眼，小姑娘好像已经睡着了，侧着头躺在床上，呼吸平稳，他摇摇头，把几支笔盖盖上，看了看她摊开的课本，又扯过一旁的被子，抖开盖在她身上。

　　程子凌没多做停留，随手关上台灯，出门时又关上了大灯，轻轻地带上门。重新回房间拿起水杯，缓步踱下楼，从冰箱里找了壶水。月光从窗户里洒进来，铺在料理台上，程子凌仰头，喉结滚了滚，喝了半杯水，他盯着窗外那弯月牙，不知道在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