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程子凌（上）

“妈，我回来——”吴因进门，边低下头换鞋边高声说着，抬头时她的声音戛然而止——家里的沙发上坐着个陌生的男人。

　　“你是？”吴因换上拖鞋，有些拘谨地走近。那男人双腿交叠坐在单人沙发上，身材比例很好，拖鞋都碰上了茶几一角，他穿着白衬衫，黑西裤，没有打领带，听见吴因的声音才从手中的杂志里抬头。

　　“程子凌。”他淡淡地开口道，声音低沉，似乎有一段时间没说话了，略带沙哑。吴因这才看清他的相貌，说实话，有些熟悉，剑眉星目，鼻梁高挺，脸型有些锋利，嘴唇偏薄，生得一副极好的皮囊。

　　就在吴因努力回想程子凌长相的熟悉感的来源的时候，母亲郑如蕙从厨房里走了出来，“因因回来啦？”

　　“嗯！”吴因应声道。程子凌合上杂志，换了个坐姿，饶有兴趣地继续看着这个小姑娘。

　　“这是你舅妈的儿子，程子凌。”郑如蕙解释道，“你就叫子凌哥就行了。”吴因反应过来，程子凌长得确实有几分像舅妈许芳兰。

　　“哦，好。”吴因得了母亲的指示，礼貌地朝程子凌点了点头，“子凌哥。”

　　“嗯。”程子凌只短短地“嗯”了一声，随即起身，往楼上走去。

　　“妈，我也上楼去了啊。”吴因背着书包道。

　　“好，抓紧时间做作业啊。”郑如蕙催她，“一会儿吃饭让陈姨叫你。”

　　“好嘞。”吴因蹦蹦跳跳地跑上台阶，走到三楼自己的小房间前。

　　“啪”的一声响，男人的身影消失在对面的房门后，吴因好奇地打量了一眼，随后缩缩脖子，进了自己的房间。

　　吴因坐在书桌前，浅浅地叹了口气，从包里抽出练习册和课本。她这学期刚刚转来北城一中，北城一中的课程进度比之前的高中要快很多，虽然才高二下学期，新课却已经都上得差不多了，老师还算照顾她，把上学期北城一中自己的讲义找了出来给她，嘱咐她好好自学一遍，有不懂的要及时问。

　　“一中不比别的学校，在这里聪明的人数不胜数，就看谁更努力。”班主任是个面相很和蔼的中年男人，吴因现在还能想起他语重心长地跟她说话的模样。

　　收拾好心情，吴因慢吞吞地打开课本仔细地研究起新课来，她现在一边在学校跟着复习，回了家还要自己学没上过的知识，文科倒是还好，数理化这三门课可属实是有些难为她了。

　　“小姐，”吴因抓耳挠腮之际，房门被上来的陈姨敲响了，“下楼吃晚饭吧。”

　　“嗯好，我就来。”吴因高声回道，在草稿纸上又画了两笔，这才起身。

　　一开门，和程子凌打了个照面，吴因有些尴尬地笑笑，伸手理了理刚刚被自己抓得像鸟窝似的头发，喊了一声：“子凌哥，这么巧，你也下去吃饭啊？”

　　问完她就后悔了，这里也算是程子凌家，他不下去吃饭还能去哪啊？所幸程子凌没跟她计较，“嗯”了一声，点了点头，直接走下了楼梯。

　　饭桌上。

　　吴因坐在母亲身边，程子凌坐在她正对面，吴因忍不住抬头看他。程子凌眉眼低垂，她只能看见他垂下的眼睑，他举手投足之间仿佛有种天生的矜贵，咀嚼时颊上鼓动的肌肉都显得那么好看。

　　“因因，开学第一个星期感觉怎么样啊？”说话的人是吴因的舅舅郑如松，他平时就很宠吴因，吴因在舅舅面前向来是想要什么就有什么，这次转进北城最好的一中也少不了舅舅的助力。

　　“嗯……挺好的，老师也好，同学也好。”吴因笑着说道。

　　“一中的进度你跟得上吗？我可记得一中比市里其他学校进度都要快啊。”郑如松给她夹了一块排骨。

　　“跟不上也得跟啊，”吴因耷拉着脑袋，“您好不容易才让我进了一中呢。”

　　“因因，功课有很多都不会吗？”一旁的舅妈许芳兰也问她。

　　“理科那几门是有点……”吴因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子凌，你最近空不空？”许芳兰转向一直安静吃饭的程子凌，“若是不空，得了空就教教因因吧？妈记得你高中一直成绩都很好的。”

　　“不用了不用了，”吴因赶紧摇头，“不用麻烦子凌哥，我自己学一学就行了。”

　　“不麻烦不麻烦。”许芳兰笑，“他刚回国，应该也没什么重要的事。你表哥表姐不常回家，高中的时候成绩也不怎么样，我也不敢让他们教你。”

　　“大嫂，我们这怎么好意思，不如我给因因请个——”郑如蕙也跟着拒绝道。

　　“这几个月有空。”程子凌回答，“如果有不会的可以直接问我。”后半句他是对吴因说的。

　　“我还是——”吴因还想拒绝。

　　“好啦，因因，子凌都说可以了，别再拒绝了。”许芳兰打断她，程子凌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好像这件事根本与他无关。

　　“那就麻烦子凌哥了。”吴因见状只得应承下来。

“如蕙，”过得片刻，郑如松问起来，“你和吴川的离婚手续办好了没有？这都快一个月了吧。”

　　“还没有，”郑如蕙神色中染上厌烦，“在做财产分割呢，法院已经宣告他那个公司破产了，我和他的事情最迟下个星期就能出结果，他欠下的那些钱，我一分都不会帮他还的。”

　　“当然不能帮他还，他创业初期我都给他投了多少了？”郑如松道，“一有点钱就管不住自己，真是！”他看了看吴因，没继续说下去。

　　吴因低头吃饭，假装对碗上的花纹产生了极大的兴趣，没参与他们的对话。程子凌抬头扫了一眼，眼神掠过几人的脸，在吴因露出来的手腕的淤痕上停留了一瞬，什么话都没说。

　　“如蕙，你就放心在家里住下。”许芳兰拿过她的汤碗，“正好因因转学了，住在这边也方便因因去上学。”

　　“是啊，芳兰说得对，咱们是一家人，千万别跟我客气。”郑如松赞同地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