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遥跟着的那个凡人煞魂龚俊，真的就是前妖主吗？”
谷妙妙双手一挥，一面巨大的水镜应声而出，画面上正是当初凤血认主的一幕。
“当年俊俊身殒，我们责怪温客行许久，怎可能还将凤血交给他保管。”甄如玉叹道，“自然是有缘由的。妖族动荡，温客行又以极煞之力助他重塑地魂，骨血越靠近冥界，待他回归时，融合得便能越好。”
“凤血与我们心意相连，才能第一时间感受到俊俊的回归。”
谷妙妙轻轻伸手，似乎想要触摸水镜上的少年伤痕累累的手臂，又在相距不远时停下了。
“这么多年了……凤血居然有了反应，他真的回来了。”
“若是如此，”凤栖俯身磕了个头，严肃道，“蝶族恐有二心，怕是俊俊身边那个蝶族的小妖，就是他们派去的！”
“俊俊身边有蝶族？”
谷妙妙和甄如玉同时回头，震惊道。
“此番我会认错，就是因为蝶族派人与我交涉，还拿出了他并非前妖主的证据。”凤栖条理清晰地分析道，“试问，蝶族怎么会知道凤血已不在冥界了？又如何得知凤凰的习性？他们假传妖主之令，我才敢做此局探查真假，不想竟是被他们摆了一道。”
一念世界生，一念红尘万丈。
蝶妖没有魅惑之能，却天生善幻，乃是世间最强幻道，便是仙都不敢轻易招惹。
“正好从蝶族逃出来一个小姑娘，所说事情极为诡异。”谷妙妙手上指链叮当作响，须臾间将水镜化为乌有，连带着凤栖和甄如玉一同消失在房中。
“不如你们对峙一下，而后再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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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下要前去天灵山参加仙门大会，二位，就此别过。”
卞萍岸甫一离山，带着温客行和龚俊安全穿过幻境范围，便向二人拱手道别。
“这就要走了？”龚俊本以为他是要跟着自己和温客行以获得更多消息，不想就这样准备离开了。
莫不是，他并非他们所想幕后之人，当真只是来发发善心的？
“仙师与我们同行一路，甚是辛苦，不如和我们回四季山庄，疗养几日再走如何？”
温客行也出面邀请。
“不必了。”卞萍岸笑着摇摇头，目光不动声色地在温客行腰间碧绿的玉佩上停留了片刻，正色道，“我既修炼，自然不需要多做休息疗养之事。如今时日正紧，我赶去再回不过三日光景，若再拖，就怕是赶不上了。”
“既然如此，我也不强留了，”温客行抢先说，“之后若是再来人间巡游，可定要来四季山庄做客。”
卞萍岸挥挥手，遥遥远去，不过须臾，便消失在半山腰的茫茫雾气中。
龚俊凑到温客行身后，“是他吗？”
“他昨晚所说，倒是与泊尔的故事相差不大。”
温客行惊天一语，登时令龚俊瞪大了眼睛。
“什么？等等等等……”龚俊掰着温客行的肩膀让他正对自己，“你已经问过一遍万年前的事情了？那人也是这么说的？”
“是。”温客行抬起手臂，托住龚俊的双手，奇道，“怎么，你又听到什么版本了？我猜仙界流传的版本都是一样的，毕竟这么多年过去，以讹传讹也该定型了。泊尔和卞萍岸在仙界的年纪都不算大，这些估计都是人家讲给他们听的吧。”
“我……”
龚俊一时哑口无言。
他虽失去记忆，可梦境里的画面却不曾离开，在他养病的这些日子里屡屡出现。梦中那人对凤凰极尽温柔之能事，眼中爱恋甚难作假，更在凤凰死后发了疯，不要命地带兵讨伐上界，场场战役黑气四溢，誓要与神界讨个说法。
这样一个人，囚禁凤凰？
“许是融合了凤血的缘故，”龚俊迟疑道，“我时常能在梦中看到一些当年的画面……温客行，我觉得事实恰好相反，神界才是威逼利诱的那一方，凤凰是自愿和鬼主走的，因此即便恶煞侵体，他也从未离开冥界，更将自己的躯体化为凤血，保佑冥界。”
“你信我吗？”
温客行笑了，托着龚俊手肘的掌心微微收紧，额头几乎与他贴到一起去。
“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信，何况是这样非常有道理的话？”
“我也觉得他们是在瞎扯，可他们愿意骗自己，我们凡人管什么神仙的事？”
龚俊好奇道，“你为何这么觉得？是他们有什么破绽吗？”
温客行松开龚俊的手，牵着他缓缓沿着河边滩涂行走，徐徐解释道。
“凤凰无论在何地都算是万年难得一见的奇才。首先，妖族为了获得鬼族的支持将凤凰送走，这件事情本身就足够匪夷所思。”
“有一个凤凰在手，无论是举全妖族之力助他修炼壮大、保护妖族，还是以其为质，要挟神界，都是百利而无一害的。妖族族长是脑子抽了，就这样爱冥界那群恶鬼，非要把自己最大的筹码送出去，换一个不痛不痒的支持？万一鬼族转手就把他们卖了呢？”
“妖族可没有这么蠢，”温客行冷笑一声，“起码我们遇到的几个妖，已经够聪明了。”
“其次，仙界和神界真的有那么在意凤凰吗？”
“父母之爱子，为之计深远。”温客行眸色温柔，似是回想起了什么。“九尾狐一族子嗣稀少，族长如何舍得将它送往冥界自生自灭。神界清气丰裕，若是凤凰在那能得到更好的修炼，又能助妖界与神界有一争之力，族长不可能不愿意。”
“若是族长真的就这么蠢呢？”龚俊调皮地眨了眨眼，“脑子不在线。”
“族长蠢，凤凰也蠢吗？”温客行摇了摇头。“都是离开父母身边，去表面上一派安宁的神界，总比去连遮掩都懒得遮掩的冥界好。你去过冥界，那里生活可舒服？”
龚俊抿了抿嘴，回想梦中，轻声道，“烈火灼心，寒冰刺骨，唯有神殿好些。一路荒漠，也无景色，处处杀机。”
“这样被煞气侵蚀的地方，凤凰连死后的凤血都要留给他们而不是交给自己的父母。我问过遥，妖死了是可以形魂俱灭的，凤凰完全可以不用炼化凤血。”
温客行长叹一口气，“我不信这是对仇人的态度。这一点上，我还是挺有经验的。”
龚俊想笑，又有些笑不出来。
他扯了扯温客行的袖子，小心翼翼道，“我之前听遥说，我是为了帮你报仇……所以你是对什么人有深仇大恨吗？仇报完了吗？”
温客行温柔反握住他的手指，挠了挠掌心，“放心吧。”
“托你的福，”他乌黑瞳仁中折射出正午阳光，璀璨夺目。
“温客行已再世为人。往事如烟，不必回首了。”
“不——思——归——”
龚俊眯着眼睛辨认瀑布旁消磨得罩上一层纱似的大字。
“为何四季山庄要刻上这几个字？”
温客行说，“四季山庄秦庄主教导弟子，需以国家存亡、天下安定为先。”
他轻巧一笑，临近四季山庄，整个人都活泼放松了许多，朝龚俊眨了眨眼，
“简单来说，就是没完成任务就给老子滚出去的意思。”
龚俊忍俊不禁，伸手要戳温客行的额头，手指未及，身后便传来一声爽朗大笑。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来人内功深厚，似是性格随和。
龚俊正想着，紧接着温客行便被一巴掌拍上脑袋。
“你小子，怎么和小阿俊编排我的？”
“哎哟——”
温客行夸张地捂着脑门，一溜烟窜到龚俊身后，大高个熟练地缩到他肩膀后面，扁着嘴装委屈。
“俊俊，我被欺负了，你可得保护我。”
龚俊面不改色，拉着温客行的手，换到了正确的地方捂。
温客行：……
龚俊此时才抬头打量来人。他一身标准的白色服制，头戴银冠，身量高挑，正一脸欣慰地看着他们。
身后还跟着咕噜咕噜的滚轮声，龚俊探头一瞧，一个十分精巧的木制轮椅火急火燎地冲过来，差点撞上前面人的屁股。
“龙雀！”站着的人无奈道，“多大年纪了，能不能悠着点？”
“一边去一边去让我瞧瞧，”老人伸长了脖子，扒拉开挡路的人，眯着眼睛打量龚俊，“哎呀，果然是俊俊，可算是回来了！”
温客行小声介绍，“这位是秦怀章秦庄主，轮椅上的是龙渊阁阁主龙雀。”
“嗐，如今哪还有什么龙渊阁，”龙雀摆了摆手，大笑道，“老头子现在只是秦庄主的一介门客，来这蹭点酒喝罢了。”
龚俊礼貌地拱手作揖，“二位前辈……”
两人同时“咦”了一声，连忙摆手，“太生疏了俊俊。”
秦怀章：“怎么生疏成这样？温客行这小子又惹你了是不是？”
龙雀：“这小子端的是一个讨打。俊俊别怕，我们和他可不一样。”
温客行又探出个头来：“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师父，你这天天瞒着师兄撺掇我一起抓蛐蛐的人，就别伪装德高望重了吧。”
“嘿——”
秦怀章举起手掌作势要打，温客行又是一个灵活缩头，躲得那叫一个自然，让秦怀章打了个空。
“你小子别跑！给我站住！”
“你别理他们，他们一天不吵嘴啊，都活不下去。”
龙雀拉着龚俊的手，很是无奈道，“来跟老头子讲讲，你们是怎么回事？伤势如何了？怎么就和好了？”
“和好？”龚俊抿着嘴尴尬道，“其实我……”
“我失忆了。所以……这次和温客行，和两位前辈，都算是初次相识。”
秦怀章举着剑鞘的手顿在半空。
一时四周安静，竟无人接话。只听风声带起落花，瀑布冲击山壁，半晌爆起轰鸣。
二人正在消化此事时，忽的身后有人踩着树梢飘逸而来，身法轻盈，树梢轻动如水上涟漪。
“老温！你回来了？”
周子舒落至温客行身侧，正要与他细说，目光却被龚俊一头银发抢了先，扬起的嘴角顿时滞涩。
龚俊正要上前见礼，下一刻就被周子舒的话定在了原地。
“怎么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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