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
“疼疼疼,好阿俊,轻点轻点……”
龚俊抓着简易制成的草药包往温客行背后怼,粘稠的药汁顺着肌肉纹理向下汇流,弄得温客行一会龇牙咧嘴,一会咬唇憋笑,又疼又痒,好不可怜。
“我已经很轻了,你再忍忍。”龚俊手下毫不放松,“这草药要按一按才行,现在条件太简陋了,没有办法滤汁,再不压狠一点,就不起效了。”
微风习习,解决了问题的两人在草坪上躺够了才起身。
温客行方才替龚俊挡了爆炸一瞬间的气浪,站起来那一瞬便感觉不对劲了,脚步一个踉跄,差点又摔倒在地。
龚俊“怎么了?”
龚俊坐在他身旁,干脆把人摁下来,扯了后背的衣服细察。青鼎的碎片有不少扎进了肉里,鲜血横流,看上去极为吓人。
“没事。“温客行倒吸了一口凉气,神色无异。
这点外伤于他而言不过小巧,只是方才起身时没有准备,才被牵痛了一下。“只是点皮外伤,没什么大碍。”
“这可不是简单的皮外伤。”龚俊眉头紧蹙,“这些碎片都扎进去了,不知道上面有些什么细菌,伤口又深,万一感染了破伤风,你就只有等死的份了。”
温客行很习以为常地挑出自己听不懂的词二次加工:“细菌是什么?破伤风是一种病么?”
“细菌就是我们肉眼看不到的微生物,有些留在伤口里顺着血液进入人体,就会导致感染。”龚俊一边检查一边解释道,“破伤风菌就是其中的一种,如果伤口很深,又没有清理干净,就很容易滋生这种细菌,死亡率很高。”
“受伤时确实要第一时间清理伤口。”温客行点点头,“我娘以前也这么教过我,不过她不像你,能说出这么些所以然来。”
龚俊一时沉默了。
他帮温客行把衣服理好,一边低声说道,“好像……好像这也不是这个世界的东西。如果你父母也不知道的话,可能就是另一个世界的发展了。”
温客行揽着他的肩膀,助他单脚站稳,笑道,“你会跟我解释的,自然不是这个世界常有的。”
“走吧。”温客行忽然躬身弯腰,一把揽住龚俊的膝弯,将人抱离了地面。
龚俊被吓了一跳,“woc!温客行你干什么,你放我下来!”
“你的腿都伤成这样了,”温客行手臂很稳,一点看不出来是个后背重伤的病人,龚俊整个人被他圈在怀里,保护得很好。“一瘸一拐地走,多少还是会用到伤腿,我抱你。”
龚俊两只手无处可放,抱在胸前,低着头闷闷道,“不要以为这样我就会心软原谅你。”
温客行顿了顿,轻笑道,“那就不要原谅好了。为了让你消气,那只能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你想怎么使唤我,就怎么使唤我。”
他露出一点不太齐的虎牙,朝龚俊眨了眨眼,勾起一个狡黠的笑。
温客行“这样……我就有大把的时间和你待在一起。”
龚俊随着他的脚步,身体一晃一晃地像在坐秋千。
破了阵眼后,聚阴阵散了大半,温客行朝着东边的小路走去,晨光熹微,周身渐渐明亮起来。
“你想得倒好。”龚俊撇了撇嘴,“那我要你现在就离我远点,以后都别缠着我。”
“那怎么行呢。”温客行一脸得意,手上忽的一松,龚俊顿时失重了一瞬,吓得连忙抓紧温客行的胳膊不敢松开,整个就是一个投怀送抱的姿势。
“我现在走了,不就把你摔了?”
龚俊方才反应过来,咬牙切齿,“——温客行!”
“哎,在呢。”
温客行一副欠揍的笑脸模样。
“你叫我名字,怎么叫的这么好听啊?”
“疼死了啊啊啊阿俊——我错了我错了……”
温客行有理由怀疑龚俊在公报私仇——想不到逞口舌之快的报应如此之迅速,刚把龚俊放下没多久就来了。
“好了好了,”龚俊一把拍上温客行的后背,发出一声清脆的巴掌声,“多大人了要死要活的,你还是那个威风凛凛的鬼谷谷主吗?”
温客行眼神涣散,仿佛失去了灵魂。
“什么鬼谷谷主,”温客行侧脸趴在干草上,生无可恋,“不重要了,天王老子趴这也得拜倒在你的手法下。”
“有那么疼么……”龚俊小声嘟囔着,“我也给自己试过,没觉得很疼啊……”
温客行闻言,胳膊肘撑着地面,努力仰起前半身子来,认真问道,“你在蝎王那里,为什么也有这种没有外伤药的时候?他对你不好吗?”
龚俊一根手指把温客行的脑袋戳了回去,“你又憋什么坏呢。”
“我认真的,”温客行乖乖躺着,手指紧紧拽着身下干草,试图把注意力从刺痛作痒的背上挪开,“我是真的很想知道,不是开你玩笑的。他要是对你不好,你可以来找我啊。”
龚俊冷笑一声,呼出的气都带着明晃晃的不相信。
“就你?”龚俊又一根手指头把试图据理力争的温客行戳了回去,“得了得了好好趴着吧,别给我找麻烦了。”
“蝎王对我可好了,起码比某个危难时刻见不着人的人好得多。”
龚俊换了一块布,从荷包里掏出几根针,另一只手比着穴位,小心地捻了捻,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说。
“但是我又不是一直待在他那里。在他找到我之前,我一直躲在山里,当然没有什么药粉药膏一类的东西,都是就地取材。”
“我那段时间记下来好多从前没实际操作过的药草。后来翻看笔记,便能想起一些模糊的记忆。”
龚俊调笑道,“我用的也就是和这差不多药性的药方啊,也没见我当时多要死要活的。都像你吼成这样,我早被抓到大牢里了。”
周围忽然就沉默了。
草木苏醒过来,在清晨的日光中吸饱了露水,伸展开腰肢,泥土和青草的气息如同一张薄薄的湿巾,轻轻铺在他们的肌肤上。
日光穿透了草秆尖上最后一颗将落的露珠,折射出令人晕眩的七彩的光芒,晕眩得让温客行蹙起眉头,觉得自己的胃隐隐抽痛,胸口被压得有些闷,水汽从鼻腔涌进来,是仿若窒息的感觉。
龚俊换了最后一块布,踌躇了片刻,轻声问,“你……你没事吧?”
他手上的力道没有减轻,温客行却不鬼哭狼嚎了,安静地像这林中的一只朝生暮死的虫。
温客行浅浅一笑,偏过头看着他,轻声答,“我没事。”
“阿俊。”
龚俊收拾的手微微一顿。“嗯?”
温客行趴在交叠的手背上,朝远方扬了扬下巴,“看,日出了。”
确实日出了。
在森林里看不清日出的细节,只能从朦胧的树影中,瞥见一缕逐渐明朗的暖白色的光。
树叶的边缘和夹缝中,光无孔不入地传递着暖意,将黑夜阻塞的一切清晰明朗地分割开来。含羞草的叶尖微颤,举着尖尖盛放的日光花,像举着神圣的佛光。
花蕊染上暖橙色,脱离了黑夜的蝉鸣不再显得阴冷瘆人,反而有些吵闹地欢呼起来。一切都活了,连着花香、鸟鸣、飞虫扑腾翅膀的轻微的轰鸣,热热闹闹地塞满了一整个山野。山洞口的藤条随风轻轻拍打山壁,仿佛在为这场每日按时上演的精彩剧目礼貌鼓掌,倒悬的石柱渗着晶莹的泪,呼呼的风声永不止息。
阳光终于开始巡演他们这一侧小小的溪流边窄窄的草坪。暖白色的,带着点洒金,温客行偏过头,正好能看到龚俊微低着头,欣赏日出的侧颜。
光芒轻轻飘荡在他银灰色的眸子上,好像没被阻隔一般渗漏进去,形成了金银双色在同一眼眸中流光溢彩的盛景。
他方才俯身时,已经褪出原色的长发落到身前,此刻也被阳光青睐。微微卷翘的睫毛上荡漾着金波,垂眸时,温客行甚至从他脸上瞥见一丝无暇的圣洁。
温客行屏住了呼吸,几乎不敢出声。
直到太阳渐渐远离了树梢,远远眷顾着山水人间,光芒也从淡金色转成了普通的白色。
龚俊再低头时,温客行才缓过神来,轻轻覆上自己的胸口。
龚俊深呼吸了一口清新的空气,摸了摸一天没吃饭的肚子,低头便看见温客行盯着自己傻乐。
他有些嫌弃又有些好笑地推了推温客行,“盯着我看干嘛?没见过帅哥啊。”
没想到温客行认真地点了点头,“是没见过比你更好看的了,多看几眼。”
“贫嘴。”龚俊笑骂,“都早上了,我们是继续往外走,还是怎么说?”
他们已经离开了那个诡异的山洞,但也偏离了原来的坐标。要不是有温客行这个野外生存经验丰富的人跟着,龚俊还真不敢在这个大林子里乱走。
“你饿了吧?”温客行虽然傻笑,观察力依然敏锐。“走,我带你玩个好玩的!”
龚俊眨了眨眼,扶着温客行起身。
他好奇道,“玩什么?”
温客行笑弯了眼,得意洋洋。
“我带你叉鱼去!”
“听小阿湘说,以前你带我玩的多,城里的各种好玩的好吃的都带我体验了一遍。”
温客行一边抱着龚俊往河边走——龚俊也不知道为什么同样是陌生的环境,温客行就能准确地判断出水源在哪里——一边说,“但是我们去城里比较多,所以很多东西,我都还没有带你玩过。”
山间的小溪很清澈,活泼的溪水撞上石块,开心地分成晶莹剔透的水珠,在阳光下尽情蹦跶了一遭,又落回到清溪的怀抱。
白花花的水沫像洗衣粉刷拉刷拉在夏日的衬衫上膨胀的样子,但是更清澈,更多变,说不上哪个更长久一点。
“这有鱼?”
龚俊好奇地伸长了脖子,吓得温客行连忙箍紧了他的肩膀,扶着他坐到一旁的大石头上。
“当然有了。”
温客行卷起袖子,三两下拧下一根树枝,大约一掌周长,又用随身的小匕首把一头削得尖尖的,举起来对着摇头摆尾的小鱼瞄了瞄。
“阿俊,你看好了,我先演示一次哦。”温客行露出大半白皙的手臂,因为用力勾勒出漂亮的肌肉线条,笑得像个小孩。
龚俊看得目不转睛。
温客行扬起树枝,手臂在空中划过一个完美的抛物线。
“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