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否：盛墨兰25

朱厚照像开屏的孔雀，威武地一摆手，一行人就雄赳赳往郊外去了。

　　到了郊外的小院子，朱厚照呵呵冷笑两声，似乎已经能透过木门看见室内的墨兰惶惶倒进自己怀里的可怜模样了。

　　他一脚踹开木门。

　　屋子很小。

　　扫一眼，便看见了案上供奉的石像，石像前青烟袅袅飘起。

　　朱厚照顺着石像慈悲的眼神看去，看见了跪在蒲团上的女人。女人身形肖似墨兰。她低着头，浑身颤栗，露出一截白白的脖子。

　　朱厚照俯身探头去看。

　　女人慢慢转过头来，露出一张美人面。

　　可她不是墨兰。

　　朱厚照蹙眉，踹了一脚女人，又粗鲁地拎起她，恶狠狠地把人扔出门。

　　屋里哪有他的墨兰。

　　朱厚照环视一圈，哪里还能不明白。他冷了脸，恼怒身边人妄自揣测他的心思，更恼怒这些人随手弄了个女人糊弄他。他一脚踹开弓腰跟在他身后的谷大用，骂道：“人呢？你就是这么给朕办事的！”

　　谷大用顺势滚出十米远，心下思量一阵：盛皇后和刘瑾关系匪浅，刘瑾更因为盛皇后日益得宠。他不服，自然要抬个美人上来和盛皇后打擂台。可谁知精挑细选出来的美人，皇帝竟没看上。

　　谷大用翻个跟头，又顺势滚回朱厚照脚下，舔着脸道：“哪能呀，皇后娘娘出门买米，还没回来呢！”

　　朱厚照低头掸了掸袖子，恼道：“先别翻跟头，去把她娘给朕绑过来。”

　　语罢，朱厚照疾步走到床前，拿起枕头上老旧的拨浪鼓，心神一动，突然开心。他开心他和墨兰有个孩子，过了一会，又想起她怀着他的孩子都敢逃，便又不讲理地生气。

　　墨兰回小院时，小院很安静。她弯腰放幕离时，瞧见了台阶上零星的血迹，不禁扬了扬嘴角。她推开门，看见了翘首以盼的林小娘。

　　林小娘满脸笑，走两步，拉住她的手，端详她的女冠打扮，笑眼带泪：“墨儿，娘的墨儿苦了，瘦了……”

　　米袋落了下去，米撒了一地。

　　墨兰愣愣：“小娘？”

　　林小娘擦了擦泪：“墨儿……”

　　墨兰好像才反应过来，拉着林小娘的手，急躁地在屋内踱来踱去。屋里没有人。她便推开门，在院子里找了一圈。院子里也没有人。她好像才稍稍放了心，问道：“小娘……你怎么来了？”

　　“你先别问小娘是怎么来的。”林小娘低了头，说着慢慢抬首，满眼希冀地看向墨兰，“墨儿！你得救救你爹爹！”

　　墨兰松开她的手，哽咽道：“……爹爹怎么了？我怎么救？我连自己都救不了。”

　　趴在屋顶上的朱厚照不豫地咬牙，恨恨地想：求朕，就救。

　　林小娘的视线缓缓下移，落到墨兰小腹上：“你去求求皇帝。”

　　墨兰面无血色，推开她：“小娘在说什么？”

　　“我说，你救救你爹爹。”

　　“小娘都知道了？”

　　“你爹爹被皇帝撸了官，关在宫里，如今家里该知道的都知道了。”林小娘撩了撩头发，斜睨墨兰，有些自得道。

　　“可他不曾救我，我又为什么要救他！”

　　“那是你爹爹。若不是你爹爹，你哪来这样大的机缘。”林小娘看向墨兰小腹，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的外孙穿着明黄的龙袍，一步一步登上了至高位。她上前替墨兰擦泪，诱哄道：“墨儿，皇帝爱你，忘了梁六郎吧。”

　　墨兰眨眼，泪落在林小娘手背上：“小娘……我忘不了，我想不明白。我是真的喜欢六郎的。最开始是因为他身份尊贵，可那日……所有人都看明兰，只有他一直看着我，他说我像仙女一样。”

　　“闭嘴，他算什么尊贵身份！我林噙霜怎么生了你这么个情种！”林小娘笑骂。

　　“小娘，当初是你要我忍下委屈、丢掉廉耻！小娘，当初是你要我和梁六郎好……”

　　“此一时彼一时……”林小娘撩了撩头发，怏怏重复道，“墨儿，皇帝爱你。”

　　墨兰歪着头，直直看向林小娘，泪流满面地质问道：“梁六郎不爱我！皇帝他就爱我了吗？皇帝寡恩！皇帝薄义！他骗我！父亲骗我！哥哥也骗我！我站在楼上，父亲看到我了，他明明知道我身边的人是太子，可是他不肯认我、走了！我让哥哥救我，我说我不想嫁，可是哥哥瞒着我，说这是天大的福分。现在小娘也来劝我，我这一生，难道只能嫁给他吗？就因为他是皇帝？”

　　她说着后退一步，扔了桌案上的石像，石像砸在地上，发出砰的一声。

　　“对，就因为他是皇帝。”林小娘压低声音，面无表情地开口。

　　门被人推开，林小娘下意识后退。

　　朱厚照迈过门槛，冷着脸看墨兰，酸溜溜地开口：“为什么要叫皇后忘了梁六郎？梁六郎是朕的小名。情种皇后配朕这个情痴，倒也堪配。”

　　墨兰瞪大了眼。

　　她知他素来荒唐，却不知他荒唐至此。

　　她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几步。

　　“朕只恨没有早点遇见你。”朱厚照笑了笑，看着这对母女胆怯地后退，嗤道，“怕了？晚了！”

　　少年天子提步逼近，柔柔看她：“好姑娘，你骗骗我，你说你喜欢的人是我，不是梁晗。”

　　墨兰瑟缩，差点坐倒在地。她后退一步，直到退无可退，才低低呢喃：“……你别过来。”

　　她竟然不肯说。

　　“别哭了，我不怪你，我知道你心里没有我。你瞧不上我。”朱厚照长叹气。

　　“……你放了我吧。”

　　“我怎么舍得。”朱厚照上前拢住她，亲了亲她的面颊。

　　墨兰流泪。

　　朱厚照便又叹气：“你走吧。我总是舍不得你难过的。”

　　墨兰抬首，瞪大了眼，像是还有些不敢相信。

　　朱厚照猛抱起她，将她放到榻上，笑了笑：“骗你的。你说朕骗你，朕没做过的事，你说了就是诽谤、就是大不敬、就得被凌迟处死。朕舍不得你死，就只能委屈自己骗骗你了。”

　　墨兰歪过脑袋，泪洇湿了他的道袍。

　　“天冷，进来暖暖吧。”朱厚照低头，慢条斯理地抽出手来。

　　天气燥热，林小娘后背汗涔涔。她退出时，忍不住回首向内看了一眼。暗沉的日光里，她看见皇帝按住墨兰，不知墨兰说了什么，皇帝说，“别装了？又骗我？好姑娘，我怎么肯舍了你？”

　　林小娘缩了缩脖子，蓦地打了个颤，然后对上了墨兰死寂的一双眼。她站了一会，终是沉默地关上了那扇门。

　　床帘晃了晃，再次落下。

　　朱厚照撩开墨兰额前碎发：“怕了？”

　　“晚了。”他顿了顿，轻笑出声，然后拽住她奋力伸出帐外的一只脚，慢慢将她拉回黑暗里。

　　屋檐下，林小娘抬头看天。光有些刺眼，她下意识抬手试图挡光。

　　不知怎的，她腿一软，忽然落下一滴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