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汉灿烂-药罐子主上5

入了四九城，主仆二人觐见君王，楚珩见昔日谋臣身骨依旧孱弱，十分痛心疾首，一如三年前免去他的大礼，亲自接入内殿。

程少商没进去，本本分分候在殿外，期间有内宦请她去偏殿歇息，被她推辞不受。

天外的雪越下越大，越下越急，殿内君臣二人说了什么程少商不知，她仰头看着这场烈雪，觉得这就像是凌不疑积蓄待发的势。

后来，凌不疑被任命为钦差大臣，奉命带领一众人马秘密南下巡察，为期六月。

江南不比天子脚下，藏着太多在京城看不见的波涛汹涌，不亲自去看一看，永远不知道言官口中的民生是不是真的民生。

冬日天寒地冻，楚珩说年后动身也不迟，凌不疑不肯，隔日便率领众人出发。

这一路要去江南的许多地方，阁楼里待得久了，难得有这样周游河山的机会，程少商却喜忧参半，最为担心的还是凌不疑禁不起折腾的身子骨。

凌不疑依旧一日一日地喝着苦药，他不喜甜，从来不吃蜜饯一类，喝药的时候永远摆着一张臭脸，好像谁都欠他钱似的。

日积月累，马车里的草木味道经久不散，程少商依旧兢兢业业地照顾着他的饮食起居，凡事亲力亲为，谁换都不行。

旅途舟车劳顿，此去山高水远，他们在这一程里见过流民风餐露宿衣不蔽体，官吏贪污腐败草菅人命，见过寒门入仕之艰辛，朱门挥霍之无度，见过二八孤女卖身葬父，戴孝跛子击鼓鸣冤。

他们也见过垂髫小儿偷光夜读，枯朽老母穿针引线，见过雨中红袖送郎远行，渔樵耕读苦中作乐，见过石桥江岸尽是长堤拂柳，山温水软连着草长莺飞。

这就是凌不疑一路所见的苍生山河。

他们沿途救助了一些百姓，也整治了一批官吏，朝堂之下盘根错节的势力望风而动，于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们互通有无，沆瀣一气，要给这位突然出来多事的钦差大臣穿小鞋。

最开始只是小打小闹，凌不疑身边有红修近侍朝夕不离，他们并不能真的将这位钦差大臣如何，后来，一些人见收效甚微，盘算着此处山高皇帝远，咬牙狠心谋划着要来就来把大的。

这时，已是凌不疑一行人南下巡察的最后一个月，不日便将启程回京。

有暗贼悄悄买通人手在凌不疑的汤药里下毒，在他们途径树林休憩之时又调虎离山，就等着凌不疑落单。

一众随从各自散开去放风，凌不疑并未察觉到异样，只是觉得今日十分没有胃口，那药便没喝，无奈程少商盯得紧，他心血来潮想要削支短笛，便对程少商指了指不远处的竹林，说：“你帮我折根竹子，我就喝。”

程少商想着左右不过片刻功夫，转身去了，万没想到这一去再回来时，就见凌不疑被一蒙面刺客一剑插穿了胸口，钉在轮椅上动弹不得。

翠竹摔落在地，周身血液顿时凝固成冰，程少商疯了一样拔剑冲上去，与那蒙面人厮杀纠缠在一起。

那蒙面刺客大抵是没料到凌不疑的身边人武功如此之高，加上此时赤手空拳，应付得十分吃力，斗了几回合便被程少商长腿一劈单膝跪地。

程少商满目杀气，一脚踩在他肩头，抬手短剑就要落下。

“别杀……留活口。”

凌不疑突然出声，他咬着牙抬手，一把拔掉胸口长剑，灼目的血花霎时在洁白的衣襟上绽开。

程少商及时收势，点了这刺客周身穴位，又在他背上狠狠踹了一脚，拎着他的衣领将他扔到凌不疑跟前跪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