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汉灿烂-药罐子主上4

那时候，凌不疑许久粒米未进，救出误入北狄圈套的楚珩后，他送走护送楚珩的大军，只身留下来切断敌军的追踪路线，不曾想天降大雪，他在风雪里迷了路，桎梏在这方天地里饥寒交迫，九死一生。

他醒来后只觉得双腿疼痛难耐，提不起一丝力气，看着面前也不过十七八岁的姑娘，心中五味杂陈，平日里舌灿莲花的本事尽数熄了火，渣都不剩。

程少商生在江湖草莽间，性子不拘小节，见这人此时虽看似落魄羸弱，眼睛却亮得惊人，断定他不会是泛泛之辈。

于是程少商盯着他瞧了又瞧，对着他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公子他日必大魁于天下。”

凌不疑满脸震惊，他脑海里设想过无数种对话内容，怎么也没想到她开口就是一句破天荒的夸赞，犹如当头一棒，打得他措手不及。

再后来，看似瘦弱的红衣姑娘使上一身浩瀚的力气，背着双腿麻木的凌不疑，任劳任怨地离开燕支山一路回到边镇上，寻了家客栈歇下，还替他请了郎中。

当然，钱是他自己付的。

这一番折腾让小姑娘累得不轻，凌不疑为表谢意，顺带付了程少商沐浴更衣和饱餐一顿的费用，外加销了程少商入山前在这里赊的三天账。

程少商一看这果然是个有钱的主，立马毛遂自荐，要给他当护卫，凌不疑心知她是江湖浪迹无处归依，便顺着她的话头，颔首同意了。

楚珩的下属闻讯后很快找过来，要将凌不疑接回北疆大营，程少商身为来路不明的外人，不能入军事重地，凌不疑解释了前因后果，又以人格做担保，程少商才得以以近侍身份随他回营。

凌不疑的腿彻底落下了病根，若是夏时还好，勉强能正常行走，但每至霜雪寒天，他每走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于是从此以后，白衣经年与轮椅相伴。

凌不疑贴身近侍只有程少商一个，二人名义上虽是主仆，但凌不疑从来不摆主人的架子，相识渐久，相知越深，凌不疑感念她恩情，程少商感念他收留，他看着她安稳成长，她见证他叱咤风云。

一年多后，凌不疑从神坛上跌落，程少商随着他来到这处高楼，心甘情愿，不离不弃。

她知道这个人心里装着社稷，梦里都是苍生，她佩服他，也喜欢他，想要为他分忧，想要帮他绘制出锦绣山河，想要挥手添一笔浓墨。

“先师曾助武帝开疆拓土，攘外安内，大业将成之际，武帝受宦官挑唆对先师生疑，先师被定罪那日曾对我说，大业未成，不可轻贱其身，文臣要死便死于社稷，是非功过，自由后人评说。”

凌不疑闭着的眼睫兀自轻颤，程少商凑近去看，看到他眼尾挂着些许晶莹。

“我不求能与楚珩君臣相宜，也不求将来汗青上有我一笔，我只想完成先师遗愿，只求这天下海晏河清。”

程少商不说话，默默握住他苍白的手。

“楚珩救我免死，我以天子之位报他，先师授我诗书，我以社稷安定报他。”凌不疑攥紧指尖，睁开早已湿润的双眼，“少商，唯有你的救命之恩，我无以为报。”

程少商霎时如鲠在喉：“我本就不求你报什么。”

凌不疑反握住她的手，神色郑重：“这次破局若成，我便与你远走江湖，天涯浪迹，渔樵耕读，怎样都好，若不成……少商，你自可抽身离去，切莫再管我死活。”

程少商闻言，眉宇染上愠色：“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凌不疑笑笑，扭头望向马车窗外，对着飘飞的风雪呢喃道：“一年，最多一年。”

一年后，一切都将尘埃落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