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相思饮，柳叶眉（上）

昨日晚霞灿烂，今日天气果真是晴朗清爽。难得金乌高悬的日子依旧有习习凉风穿堂而过，绕得檐下风铃叮咚作响。如兰出人意料地起了个大早，感动得喜鹊那丫头晨间给她拧帕子的时候都学着大娘子说了句“三清保佑”，惹得如兰好一阵白眼。

盖因难得早起，主仆二人绕去明兰处等小姑娘用了早点再去进学。卫恕意忙捧了如意方糕来给五姑娘，那方糕是拿熟米粉压的，以油亮亮的咸蛋黄并金瓜泥入馅，模子倒了喜庆的祥云如意图样，上锅热气一蒸，端的是软糯鲜香，咸甜适中。自如兰与明兰两个姑娘黏在一块儿后也常来这儿走动，大娘子不免关照几分，她这日子也一天好过一天。如兰虽说比华兰年幼，更多几分任性跳脱，但对明兰也是实心眼的好，卫恕意见着这个活泼开朗的姑娘也很欢喜，是以总也备着她爱吃的糕团。

明兰一向醒得早，如兰来时她已经用了小半碗清粥并几个小巧的点心。反倒是如兰捧着那瓷实的方糕啃的比她还晚些，两人一同净手漱口，向卫恕意行礼道别，谁料一过转角便碰上了墨兰。也是稀奇，相较于如兰贪睡，明兰常等着如兰一同上学，她一贯是三个姊妹里头到的最早的，今日却在这路上碰到了。且她眼下发青，眼皮也有些浮肿，看着似一夜不曾好睡。好在她姿容曼妙隽秀，这一点憔悴配上她素来楚楚可怜的情态，倒别有一番西子捧心的美。

如兰与明兰对视一眼，向她行了一个平辈礼，算是问过晨安了。三姐妹一同往学堂去，气氛却凝滞得针戳不破水泼不进一般，两个小的都有些好奇她为何如此憔悴，但碍于情面与素日寡淡的情分不好开口，墨兰也蔫哒哒的没个精气神儿，放在往日少不得得同如兰刺两句。两个小姑娘看人也是没遮掩的样子，一眼又一眼地往墨兰身上飞，看的她后脖颈子发毛。

盛墨兰两位妹妹有话不妨直说，何必把我当耍把戏的猴子瞧。

如兰向来藏不住话，听她这么说了，哪里还能按捺得住。

盛如兰这不就是瞧着你像一夜没睡么。比院子里没浇水的月季还蔫儿。

盛墨兰我竟不知五妹妹如此关怀，倒是受宠若惊了。

盛如兰行了行了，难得问问你，又咬文嚼字地来编排人，真没趣。要我说，家里养你都不如养只雀儿有意思，好吃好喝的喂着，还是迎风就倒的样子，也不知道你们林栖阁小厨房的掌事婆子这饭送到哪里去了。

墨兰闻言好气又好笑，又不是唐人好丰腴那会儿了，她天生身量便轻盈些，还能吃成杨妃不成？

盛墨兰我朝以清癯为美，哪里就要那样敦实了？我自是比不得五妹妹胃口好，人也健朗，吃得下够我三餐的饭。

如兰也是气不打一出来，拽着明兰往前走。明兰无奈倾销，她这两个姐姐，哪怕有一日不再交恶，也定是见面搅三分的。

然而今日庄学究兴致所至，便讲到了诗经之中言说相思的句子，深深浅浅地讲起青年男女，年少而知慕艾的心事。那日来的最迟而险些让墨兰撞上的顾廷烨一贯是个把礼教规矩视作鸡肋的性子，又爱玩笑，不论是年纪身份都比其他学子高些，闻得此言无不调笑地率先向庄学究发难了。

顾廷烨学生倒有一惑。诗经之中，民风淳朴开放，若有思慕之心，也是相得益彰，如何到了今时今日，反倒把诗经中的情思扭作对君王美好德行的向往，然而这男女之情又成了礼法中不可言说的玩意儿，只说些门户之见，这是个什么道理呢？

他这话离经叛道又意有所指，引得堂下齐衡好不赞同。

齐衡顾二叔慎言。如何以私情而小社稷，如何以私情而小君王。天地君亲师，礼法各有章程，各安其分，如何是我们做学生，做子女的可以妄言？

庄学究无妨，既提及此处，不如诸生各抒己见，惟课间闲话耳，出了这里，咱们一概不提，一概不认也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