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暮雨起，芳时歇

如兰在葳蕤轩内被府医叮嘱了数次不可忧思过度，又被屋里人强摁着在贵妃榻上歇着，等人煎了那苦药汁子来喝。她先天不足，小时候没少喝那些黑乎乎的补药，也没少灌补血益气的药膳方子。如今发丝乌黑浓密，皮肤也不似从前蜡黄，但早已经落下了见着药就发怵的毛病。

喜鹊在外头等药时与小姐妹叽叽喳喳地聊了一会儿，见自家姑娘百无聊赖地斜枕着一个如意软枕在贵妃榻上数头发玩儿，兴冲冲地跑进来学嘴。

喜鹊姑娘今儿个身子不爽没能去前头。听闻今日齐国公一家来咱们府上做客呢，郡主娘娘通身的气派。说是小公爷也要来咱们府上进学。

如兰闻言打了个哈欠，一双瑞凤眼泛出一点水光。翻了个身思忖道：这辈子事儿虽不是全与此前相似，可那些大事儿上俱是按部就班的。只是不知道卫小娘是怎么活了下来，六妹妹又会不会因此同从前不一样了。那平宁郡主怎么样也是个眼睛长在头顶上的，若这一世小公爷还同明兰有了情谊，也不知道怎么才能收场。

喜鹊见姑娘不吱声，以为是自家姑娘觉着有了热闹却没法去见见心里憋屈，觉着自己多嘴说错了话，绞尽脑汁也想找补一些。

喜鹊姑娘不去也好，前头规矩大的很，姑娘平日最烦应酬拘礼，如今身子也不舒坦，大夫也说了需要多静养呢。

如兰见她想的岔了，倒也乐得不用费心解释，收了思绪便盘算起日后的事情来。她仍记得当年她因被墨兰撺掇着去前厅，惹得盛紘打了她与明兰手板，此事让她对盛紘偏心的程度有了更深的了解。只是喜鹊并没说今日有什么乱子，想必是没了她，墨兰鼓动不了明兰出头。

盛如兰我呀，心烦的不过是又要喝那些劳什子罢了。黑漆漆的一碗落肚，舌头都麻了。

喜鹊噗嗤一笑，小圆脸更似那枝头圆滚滚的毛茸茸的雀儿了。亏得她眼睛还大些，这么瞧着更有福气。

喜鹊姑娘当初便想方设法地逃药，非大娘子看着才肯一气儿喝干净了。我去择两个好果子，再求着小厨房的嬷嬷多给些蜜饯来，姑娘行行好，等药煨得了，可别等刘妈妈来骂奴婢了才喝呢。

如兰叫这丫头说的脸热，到底是几十岁的人了，这毛病到她上辈子孙辈都长成了还没改呢。只是她临老临了，再没有一路陪着自己的母亲哄着自己，惯着自己了。

盛如兰哼，叫刘妈妈说你几句才好，没得又没大没小的来拿我小时候说嘴呢。

喜鹊知道姑娘是嘴硬心软地应了，乐呵呵地去后厨端药和小食来。她是家生子，又是陪着如兰长到这年岁的。两人性子如出一辙的风风火火，不一会儿就捧着食盒回来了。毛手毛脚的刚放下，便紧张兮兮地凑上来。

喜鹊姑娘姑娘，大娘子瞧着不大高兴的样子，你还是紧着喝了吧，别等会儿又叫太太生气了。

盛如兰怎么，母亲叫谁气着了？总不会是小六，必然是墨兰那丫头了。

喜鹊只见着太太没个笑影地回来呢。仿佛差了屋里的姐姐去叫四姑娘六姑娘来说话。

盛如兰心不在焉地搅着药，眉头微蹙。自家母亲一向是很不爱见庶出的那几个在眼前晃悠的，特地叫了人来，却也没有发火的样子，想来是有事关整个盛家的大事须得交代。独独在平宁郡主走后叫了两个年岁尚小的姑娘……是了，当初平宁郡主为着齐衡与小六的事特地来盛家说要收几个姑娘为齐衡的义妹，叫父亲母亲罕见地一同发了火。想来是母亲因家中女子一起进学的事，在郡主那里得了警告，这才有这么一出。

盛如兰高门显贵并不是那么好攀附的啊……

她叹了一口气，喝干了药，被酸苦的味儿呛得小脸通红，忙塞了一颗蜜饯嚼着，又接了喜鹊倒来的水漱口。

盛如兰走吧，去母亲那里。

喜鹊小姐这是？

如兰猜测母亲定要说些话敲打一番墨兰，明兰只是顺带着告诫一番。以墨兰那造作性子，在郡主面前指不定如何故作清高地做出一副娇怯怯又腹有诗书的模样。然而平宁郡主从来就是目下无尘的人，眼里只怕看不上不说，还得暗暗说些敲打的话来护着她的金瓜蛋子齐衡。自家母亲她自然是清楚的，受气有墨兰的缘故定没有忍下的道理。少不得又让林噙霜编排了叫父亲来刺心。这话显然不能对喜鹊一一道明。

盛如兰自然是去瞧瞧墨兰那小蹄子的热闹啦。

她雷厉风行地往前院去了，心里默默打着腹稿，父亲心眼子自小就是偏到胳肢窝里去的，她可不能叫母亲又吃了林栖阁的亏去。喜鹊还没反应过来，便见自家姑娘已经疾步走出三丈开外了，忙小跑了跟上去，苦兮兮地祈祷今夜的点心还能落到自个儿的肚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