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春风起，暮寒生

等着如兰两颊酡红、唇色苍白地跑到葳蕤轩正厅，恰巧看见墨兰施施然进来了，后天还跟着低眉顺眼暗自腹诽的明兰。她唏嘘墨兰前世那样声势浩大地闹了一场却是潦倒收尾，可真瞧见了年轻时候墨兰那股子轻浮造作的样子，还是气不打一处来。撇过脸去只同明兰笑笑。

盛如兰小六跟我来呀，我正嫌没人陪我说话闷得很呢。

明兰见她面色不好，也觉得又惊又怕。平日里最活泼好动的五姐姐面色白的和纸糊的一样，思及请安时老太太言语模糊提及的旧事，不免也生出一点同病相怜的情绪来。大家虽说都是同一个父亲，但真论起来，倒像是墨兰独享的一般，她们何曾沾得半点慈父情肠呢？

盛明兰五姐姐快歇歇吧，站在风口仔细受凉了。

如兰挽着她的手，模模糊糊得觉出如今的明兰与前世那个木讷守拙的模样相距甚远，虽然依旧是知趣守礼的样子，可眉眼盈盈，眸光清亮，笑起来更是有股子英气大方，让她见了也生出一些亲近来。她虽对当年明兰与祖母心安理得踏着她过河心有不满，可事儿是那位名满京城的顾侯爷做的，这个明兰又与从前内里大相径庭，她也不至于对着一个垂髫小儿发脾气。

盛如兰你啊，快顶的上阿娘那样唠叨了。左一句静养，右一句歇着，这话我从晨起听到现在金乌西坠，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明兰抿着嘴偷笑，谁不知道如兰最是静不下来又不爱喝药的性子，若要把她摁在塌上休息，只有读书的时候她才肯听话休息呢。

墨兰见两个妹妹亲亲热热的走了，心里没头脑地泛起一丝酸味儿。她一向好强，自诩是盛家最有出息的姑娘，不愿意同这些个粗笨的妹妹往来。现在反过来被撇在一边，心里自然不舒坦。只得昂着头，一抹额间的碎发，娉娉婷婷地往里走，与林小娘如出一辙的弱柳扶风。

王若弗正阴沉着脸，打算好好敲打一番，不让她们生出攀龙附凤的心思连累全家清誉。没曾想如兰挽着明兰先进来了，两个小姑娘俱是带着稚气未脱的婴儿肥，圆圆的脸，一个跳脱可爱，一个温驯明快。尤其是亲生的闺女来了，她哪里能板得住脸，难得温声细语地叫女使上茶和外头新买的糕点。瞧着后头墨兰那副样子，才好些的脸色又阴沉下来。

王若弗如儿既也来了，便也一同好好听着。过些日子，你们便要同两个哥哥一同进学，不要你们做多大的学问，最要紧是知识明理，懂分寸，识大体。终究男女有别，又有别府的贵客一同听学，中间是拿顶着柱子的屏风隔开的。今日我丑话说在前头，盛家累世清誉，到了你们父亲这一辈才有些起色，眼看着咱们家里头兴盛有望，断不能出半分差池。盛家绝容不下眼高手低，心思不正的，如有人让咱们盛府抹黑，除了去庄子上、尼姑庵里终老，只能去投江。

她这一番话可谓疾言厉色，兼之语气严肃，不容得半分置喙。三个姑娘皆是正色应是。

如兰见母亲面色不好，陪笑着送上一盏茶。王若弗横她一眼，刚想着接过。盛紘却摔了帘子走进来，身后跟着哭哭啼啼的林噙霜。

如兰冷眼见父亲与母亲一如既往地争执，只觉得凉透了的心被这穿帘而过的春风赠了几许彻骨的寒意。她调解父母矛盾的念头烟消云散。这不是因爱或期待而产生的争执，至少不是因父亲爱着母亲而产生的。而母亲一门心思地将一切推给了林小娘。事实上没有林噙霜，或许还有别的小娘，正如她与前世的文言敬。

她无需再调解了，她要斩断母亲对父亲最后的期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