枫桥酒馆……
前不久,这里的一番谈话还是压垮了白愁飞信念的最后一根稻草。
而眼下,同样的地方,同样的人,已然发生了一场翻天覆地的巨变。
那个曾被一壶酒羞辱离京的人,如今却在这里静候,成了做东的“主人”。
雷媚拨开门帘进入时,看到的便是那道自己所熟悉的笔直纤细的背影。
“信是阿南让送的,但这酒,是我要请的。坐吧。”
顺着对方示意的方向,雷媚缓缓落座,打量着眼前的两只酒壶,浅浅一笑,感慨道:“不久前一钱不名的落难人,摇身一变成了细雨楼的副楼主,名利双收不说,气度也是天差地别。这京城真是个出奇迹的地方。”
“奇迹……”重复着雷媚所言的字眼,白愁飞并未坦露太多情绪,却也不难听出那声细微的冷笑,“几个月前我还是名江湖通缉犯,走在街上像过街老鼠一样,半夜睡觉的时候要在门前撒豆子,以防别人过来送刀子。我真怕自己一直这么逃下去。”
“那个时候,我可不敢相信什么奇迹。”说罢,他侧目望向正垂眸思索的雷媚,似等后话。
雷媚执起杯盏,接道:“那这杯酒,祝你遇上了奇迹。”
两人默契举杯,彼此示意过,便一同饮下一口清酒。
杯落,白愁飞顿了顿,沉吟问道:“想问三堂主,你试过拒绝机会吗?”
雷媚思索半刻,似应声,又似叹息:“没有。”
“为什么?”
“机会就像爱的人一样,错过了……可能就错过了一生。你我这种人,想要的东西飘在彩云之上,又怎会拒绝任何一个向上的台阶呢?”
白愁飞侧目:“那是因为你的人生没有安全感。你不拒绝,是你不敢。”
“但我拒绝过,这一点我跟你不同.”
雷媚只是注视着他的脸庞,像是要看穿他全部的心思:“你是在赌。你拒绝了六分半堂堂主的位置,赌自己会得到什么,然后成了细雨楼的副楼主。”
“你看这里的一切,这里的酒,位子,还有其他人对你的态度,不都是你赌来的吗?”
白愁飞却是轻笑:“我能坐在这儿,不是因为我是副楼主,是他们认得我和你来过,还是你的面子。”
说罢,他从腰间摸出一个满当当的钱袋来,颠了颠分量,看向雷媚:“幸亏楼里帮我安排了住的地方,我才有一大笔钱,带你来这儿喝酒。我不喜欢欠别人的。”
昨日才见过王二,他倒并未多想,便令得的分成垫了这袋里近半数的重量。
毕竟,上次前来,他也清楚这里的开销之大,能用的钱多带上些准没错的。
但他好像忘了,他要付的可是两壶酒的价钱。
注意到阿南接过钱袋望向自己一脸为难的模样时,自称请客喝酒的他也不难免有些尴尬。
他若无其事般又从身上搜刮出一块玉佩来,推向阿南,硬着头皮问了句:“再加上这个呢?”
幸好,这酒还没贵到能令他两度难堪的地步。
“白副楼主,你欠我的可不只这一顿酒。以后你就会知道了。”
雷媚所指为何,他自然是比谁都清楚的。
“那就以后再说了。”
喝下最后一口酒,白愁飞并不准备久留,但转过身走了几步,便又停了下来。只是,他并没有回头。
“对了,刚才你说奇迹。发生在我身上的奇迹,不是我得到了什么,而是我拒绝了什么。”
“三堂主,希望你也能有拒绝别人的自由。”
“后会有期。”
雷媚笑容一僵,偌大的酒馆内顷刻间沉寂下来,只余白愁飞离去的步履声,和,独自咽下一杯又一杯苦酒的——三堂主。
已然数不清她究竟在此逗留了多久,但这绝对是她第一次在这里生了醉意。
大抵也是印证了,往昔到来,她是何等清醒。
而今日白愁飞一言,又给了心防一记何等强势的猛攻。
亦安宁看她费力拖着步子,扶着身侧石柱,踉踉跄跄地向外走着。
看她最终驻足不前,似已无力般倚靠向身后的一座石柱,抬头望向天边的云层,带着微醺,不知所思。
北方生意一线均被清理了一遍,她本以为,自己也能借此契机插手这些事务。
一番软硬磨泡以后,雷损最终放低后的条件是——要她将江南霹雳堂父亲留下的五大高手带来交换。
分明是要把霹雳堂最后的一砖一瓦都搜刮个干净!
但这也是插手北方生意最后的机会了不是么……
“三堂主,是按总堂的吩咐,去江南霹雳堂吗?”
一辆马车在不远处缓缓停驻,车夫问询的语声也终是随之而至。
希望你,也能有拒绝别人的机会。
雷媚不由得神情一愕,却仍应了声“是”。
若于往日,她心中再怎么不满,也从未动过拒绝的心思的。
抑或是说,人在雷损眼下,压根就不被允许生出这般心思的。
逆来顺受惯了,倒是头一回有人能劝自己去争取自由。
能劝动自己,生过少顷的犹豫不决。
可惜,与那人不同,她……并没有这个资格。
心下自是有所祈愿,却终究是无计可施。
何况自己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虚与委蛇也好,哪怕最后连带尊严都被蹂躏的一无所余也罢,起码眼下,她必须要尽一切可能保证自己活下去。
拒绝的话……
怎么也该成事后再议才是。
雷媚苦笑一声,强撑着已有些乏力的身子,登上马车。
伴随着阵阵“嗒嗒”的马蹄声,马车的车轮慢慢滚动起来,朝着城门的方向驶去。
亦安宁始终如是拧着眉头,目光锁至马车远行的方向,肃然不语。
三堂主经总堂授意动身前往江南霹雳堂……
倒是有幸让她赶巧碰上了这么重要的事。
“看够了么?”
身后的白影似已有些按捺不住,沉默良久,到底是主动出了声。
好像,还颇为无奈。
白愁飞今日还算清闲,这才决定出来请雷媚喝酒还人情的。
原本想着喝完酒就回白楼去接着翻阅资料的。
谁知,没行几步就恰好碰上了——刻意露面和自己“偶遇”的亦安宁。
亦安宁并未向他多解释什么,他也选择了闭口不问。开始,白愁飞见她好像在候着什么,于是想着不如默默陪她待上一会儿,之后再叙旧不迟。
然后……理所当然地成就了现在这副光景。
“看够了。”一下轻松不少,亦安宁不甚在意似的应了一声,转过身,又目不转睛地端详起白愁飞的脸来。
状态的确明显好转不少,看来,金风细雨楼待遇应当不差。
想到这儿,她点了点头,欣慰地笑了笑。
虽然,她好像也不是第一次确认这件事儿了……
不过,那对弯弯的小月牙落在对方的眼里,好像全然成为另外的寓意了……
不久,白愁飞到底是略显不自然地轻咳两声,目光闪了闪,又重新目视向自己面前的姑娘:“安宁之后可还有其他要事?”
“今日该办的倒是都办过了,要紧之事,暂无其他。”再经确认过,亦安宁点了点头,正欲问询是否寻一处聊聊之类的话,脑海里忽而萌生出一个新主意来,复而抬头望向白愁飞的脸庞,满眼期待。
“我们白副楼主今日能有闲情请人喝酒,是今日有休沐?”
已然料到了对方言语之意,白愁飞点了点头:“左右无他事,若说休沐,倒也并无不妥。”
与自己所盼的答案一致,亦安宁回以莞尔一笑:“如此的话,不知今日可有幸——向小飞借这小半日的时辰一用呢?”
一个默默码字的作者我在想,如果按照剧里安排的时间顺序来看,好像真的是飞飞前一天夜里刚从王二那收到分成第二天就带着一大包银子去请雷媚喝酒了(虽然那些肯定不只有那四成钱的,但起码应该会囊括在内)。
一个默默码字的作者所以在这里的话算不算是——飞飞拿着安宁的钱去请雷媚喝酒,结果还被原财主抓了个正着?